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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三 大姊魂游完宿愿 小姨病起续前缘(1 / 2)www.ltxsdz.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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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生死由来一样,豆萁燃豆并根生,存亡姊妹能相念,可笑阋墙亲弟兄。

话说唐宪宗元和年间,有个侍御李十一郎,名行修,妻王氏夫,乃是江西

廉使王仲舒,贞懿贤淑,行修敬之如宾。王夫有个幼妹,端妍聪慧,夫

他,常领他在身边鞠养,连行修也十分他,如自家养的一般,一,行修在

处赴婚礼喜筵,就在这家歇宿。晚间忽做一梦,梦见自身再娶夫,灯下把

认看,不是别,正是王夫的幼妹。猛然惊觉,心里甚是不快活。到天

明,连忙归家。进得门来,只见王夫清早已起身了,闷坐着将手频频拭泪。行

修问着不答,行修便问家道:“夫为何如此?”家辈齐道:“今早当厨老

在厨下自说,五更做一梦,梦见相公再娶王家小娘子。夫知道了,恐怕自

身有甚山高水低,所以悲哭了一早起了。”行修听罢,毛骨耸然,惊出一身冷汗,

想道:“如何与我所梦正合?”他两个是恩夫妻,心下十分不乐。只得勉强劝

谕夫道:“此老颠颠倒倒,是个愚懵之,其梦何足凭准!”里虽如此说,

心下因是两梦不约而同,终久有些疑惑。

只见隔不多,夫生出病来,累医不效,两月而亡。行修哭得死而复苏。

书报岳父王公,王公举家悲恸。因不忍断了行修亲谊,回书还答,便有把幼

婚之意。行修伤悼正极,不忍说起这事,坚意回绝了岳父,于时有个卫秘书卫随,

最能广识天下奇,见李行修如此思念夫,突然对他说道:“侍御怀想亡夫

如此重,莫不要见他么?”行修道:“一死永别,如何能勾再见?”秘书道:

“侍御若要见亡夫,何不去问稠桑王老?”行修道:“王老是何?”秘书道:

“不必说,侍御只牢牢记着稠桑王老四字,少不得有相会之处。”行修见说得

作怪,切切记之于心。

过了两三年,王公幼越长成了,王公思念亡,要与行修续亲,屡次着

来说。行修不忍背了亡夫,只是不从。此后,除授东台御史,奉诏出关,行次

稠桑驿。驿馆中先有敕使住下了,只得讨个官房歇宿,那店名就叫做稠桑店。行

修听得“稠桑”二字,触着便自上心,想道:“莫不甚么王老正在此处?”正要

跟寻间,只听得街上嚷。行修走到店门边一看,只见一伙团团围住一个老

者,你扯我扯,你问我问,缠得一个昏眼暗。行修问店主道:“这些何故

如此?”主道:“这个老儿姓王,是个希奇的,善谈禄命,乡里敬他如神,

故此见他走过,就缠住他问祸福。”行修想着卫秘书之言,道:“元来果有此。”

便叫店主快请他到店相见,店主见行修是个出差御史,不敢稽延,拨开丛,

走进去扯住他道:“店中有个李御史李十一郎奉请。”众见说是官府请,放开

围让他出来,一哄多散了。到店相见,行修见是个老,不要他行礼,就把想念

亡妻,有卫秘书指引来求他的话,说了一遍,便道:“不知老翁果有奇术,能使

亡魂相见否?”老道:“十一郎要见亡夫,就是今夜罢了。”老前走,叫

行修打发开了左右,引了他一路走一个土山中。又升一个数丈的高坡,坡侧隐

隐见有个丛林。老便住在路旁,对行修道:“十一郎可走去林下,高声呼‘妙

子’,必有应。应了便说道:‘传语九娘子,今夜暂借妙子同看亡妻。’”行

修依言,走去林间呼着,果有应,又依着前言说了。

少顷,一个十五六岁的子走出来道:“九娘子差我随十一郎去。”说罢,

便折竹二枝,自跨了一枝,一枝与行修跨,跨上便同马一般快。行勾三四十里,

忽到一处,城阙壮丽,前经一大宫,宫前有门,子道:“但循西廊,直北从南,

第二宫乃是贤夫所居。”行修依言,趋至其处,果见十数年前一个死过的丫

出来拜迎,请行修坐下。夫就走出来,涕泣相见。行修伸诉离恨,一把抱住不

放,却待要再讲欢会,王夫不肯道:“今与君幽显异途,不愿如此贻妾之

患。若是不忘平之好,但得纳小妹为婚,续此姻亲,妾心愿毕矣。所要相见,

只此奉托。”言罢,子已在门外厉声催叫道:“李十一郎速出!”行修不敢停

留,含泪而出。子依前与他跨了竹枝同行,到了旧处,只见老枕一块石

眠着正睡。听得脚步响,晓得是行修到了,走起来问道:“可如意么?”行修道:

“幸已相会。”老道:“须谢九娘子遣相送。”行修依言,送妙子到林间,

高声称谢。回来问老道:“此是何等?”老道:“此原上有灵应九子母祠

耳。”

复引行修到了店中,只见壁上灯盏荧荧,槽中马啖刍如故,仆夫等个个

熟睡。行修疑道做梦,却有老尚在可证。老当即辞行修而去。行修叹异了一

番,因念妻言谆恳,才把这段事备细写与岳丈王公,从此遂续王氏之婚,恰应

之梦。正是:旧婿为新婿,大姨夫做小姨夫。

古来只有娥皇、英姊妹两个,一同嫁了舜帝,其他姊妹亡故,不忍断亲,

续上小姨,乃是世间常事。从来没有个亡故的姊妹,怀此心愿,在地下撮合完成

好事的。今小子先说此一段异事,见得生只有这个字至死不泯的。只为这

王夫身子虽死,心中还念着亲夫恩,又且妹子是他心上喜欢的,一不能

忘,所以中如此主张,了其心愿。这个还是做过夫多时的,如此有,未足

为怪。小子如今再说一个不曾做亲过的,只为不忘前盟,中完了自己姻缘,又

替妹子连成婚事,怪怪奇奇,真真假假,说来好听。有诗为证:还魂从古有,借

体亦其常。谁摄生魄?行将宿愿偿。

这本话文,乃是元朝大德年间扬州有个富,姓吴,曾做防御使之职,

叫他做吴防御。住居春风楼侧,生有二,一个叫名兴娘,一个叫名庆娘,庆娘

小兴娘两岁,多在襁褓之中。邻居有个崔使君,与防御往来甚厚。崔家有子,名

曰兴哥,与兴娘同年所生,崔公即求聘兴娘为子,防御欣然相许,崔公以金凤

钗一只为聘礼。定盟之后,崔公合家多到远方为官去了。一去一十五年,竟无消

息回来。

此时兴娘已一十九岁,母亲见他年纪大了,对防御道:“崔家兴哥一去十五

年,不通音耗,今兴娘年已长成,岂可执守前说,错过他青春?”防御道:“一

言已定,千金不移。吾已许吾故了,岂可因他无耗便欲食言?”那母亲终究是

家见识,见儿年长无婚,眼中看不过意,与防御絮聒,要另寻家。

兴娘肚里,一心专盼崔生来到,再没有二三的意思,虽是亏得防御有正经,却看

见母亲说起激聒,便暗地恨命自哭。又恐怕父亲被母亲缠不过,一时更变起来,

心中长怀着忧虑,只愿崔家郎早来得一也好。眼睛几望穿了,那里叫得崔家应?

看看饭食减少,生出病来,沉眠枕席,半载而亡,父母与妹及合家等,多哭得

发昏章第十一。临殓时,母亲手持崔家原聘这只金凤钗,抚尸哭道:“此是你

夫家之物,今你已死,我留之何益?见了徒增悲伤,与你戴了去罢!”就替他

在髻上,盖了棺。三之后,抬去殡在郊外了。家里设个灵座,朝夕哭奠。

殡过两个月,崔生忽然来到,防御迎进问道:“郎君一向何处?尊父母平安

否?”崔生告诉道:“家父做了宣德府理官,没于任所,家母亦先亡了数年。小

婿在彼守丧,今已服除,完了殡葬之事,不远千里,特到府上来完前约。”防御

听罢,不觉吊下泪来道:“小兴娘薄命,为思念郎君成病,于两月前饮恨而终,

已殡在郊外了。郎君便早到得半年,或者还不到得死的地步。今来时,却无及

了。”说罢又哭。崔生虽是不曾认识兴娘,未免感伤起来。防御道:“小殡事

虽行,灵位还在。郎君可到他席前看一番,也使他魂晓得你来了。”噙着泪眼,

一手拽了崔生走进内房来,崔生抬看时,但见:纸带飘摇,冥童绰约。飘摇纸

带,尽写着梵字金言;绰约冥童,对捧着银盆绣帨。一缕炉烟常袅,双台灯火微

荧。影神图画个绝色的佳,白木牌写着新亡的长。崔生看见了灵座,拜将下

去,防御拍着桌子大声道:“兴娘吾儿,你的丈夫来了!你灵魂不远,知道也未?”

说罢,放声大哭。合家见防御说得伤心,一齐号哭起来。直哭得一佛出世,二佛

生天,连崔生也不知陪下了多少眼泪。哭罢,焚了些楮钱,就引崔生在灵位前拜

见了妈妈。妈妈兀自哽哽咽咽的,还了个半礼。防御同崔生出到堂前来,对他道:

“郎君父母既没,道途又远,今既来此,可便在吾家住宿。不要论到亲,只是

之子,即同吾子。勿以兴娘没故,自同外。”即令替崔生搬将行李来,

收拾门侧一个小书房与他住下了,朝夕看待,十分亲热。

将及半月,正值清明节届。防御念兴娘新亡,合家到他冢上挂钱祭扫。此时

兴娘之妹庆娘已是十七岁,一同妈妈抬了轿,到姊姊坟上去了,只留崔生一个在

家中看守。大凡好眷,出外稀少,到得时节边,看见春光明媚,不得

寻个事由来外边散心耍子。今虽是到兴娘新坟上,心中怀着凄惨的,却是荒郊

野外,桃红柳绿,正是眷们游耍去处。盘桓了一,直到天色昏黑方才到家。

崔生步出门外等候,望见轿二乘来了,走在门左迎接。前轿先进,后轿至前,

到生身边经过,只听得地下砖上铿的一声,却是轿中掉一件物事出来。崔生待轿

过了,急去拾起来看,乃是金凤钗一只,崔生知是闺中之物,急欲进去纳还,只

见中门已闭,元来防御合家在坟上辛苦了一,又各带了些酒意,进得门,便把

来关了,收拾睡觉。崔生也晓得这个意思,不好去叫得门,且待明未迟。

回到书房,把钗子放好在书箱中了,明烛独坐,思念婚事不成,只身孤苦,

寄迹门,虽然相待如子婿一般,终非久计,不知如何是个结果。闷上心来,叹

了几声,上了床正要就枕,忽听得有扣门响,崔生问道:“是那个?”不见回

言,崔生道是错听了,方要睡下去,又听得敲的毕毕剥剥。崔生高声又问,又不

见声响了。崔生心疑,坐在床沿,正要穿鞋到门边静听,只听得又敲响了,却只

不见则声。崔生忍耐不住,立起身来,幸得残灯未熄,重掭亮了拿在手里,开出

门来一看。灯却明亮,见得明白,乃是十七八岁一个美貌子立在门外,看见门

开,即便褰起布帘走将进来。崔生大惊,吓得倒退了两步。那子笑容可掬,低

声对生道:“郎君不认得妾耶?妾即兴娘之妹庆娘也。适才进门时,坠钗轿下,

故此乘夜来寻,郎君曾拾得否?”崔生见说是小姨,恭恭敬敬答应道:“适才娘

子乘轿在后,果然落钗在地,小生当时拾得,即欲奉还,见中门已闭,不敢惊动,

留待明。今娘子亲寻至此,即当持献。”就在书箱取出,放在桌上道:“娘子

请拿了去。”子出纤手来取钗,上了,笑嘻嘻的对崔生道:“早知是郎

君拾得,妾亦不必乘夜来寻了。如今已是更阑时候,妾身出来了,不可复进。今

夜当借郎君枕席,侍寝一宵。”崔生大惊道:“娘子说那里话!令尊令堂待小生

如骨,小生怎敢胡行,有污娘子清德?娘子请回步,誓不敢从命的。”子道:

“如今合家睡熟,并无一个知道的。何不趁此良宵,完成好事?你我悄悄往来,

亲上加亲,有何不可?”崔生道:“欲不知,莫若勿为!虽承娘子美,万一

后边有些风吹动,被发觉,不要说道无颜面见令尊,传将出去,小生如何做

成?不是把一生行止多坏了?”子道:“如此良宵,又兼夜,我既寂寥,

你亦冷落,难得这个机会,同在一个房中,也是一生缘分。且顾眼前好事,管甚

么发觉不发觉!况妾自能为郎君遮掩,不至败露,郎君休得疑虑,挫过了佳期。”

崔生见他言词娇媚,美艳非常,心里也禁不住动火,只是想着防御相待之厚,不

敢造次,好象个小儿放纸炮,真个又又怕。却待依从,转了一念,又摇道:

“做不得!做不得!”只得向子哀求道:“娘子,看令姊兴娘之面,保全小生

行止罢!”子见他再三不肯,自觉羞惭,忽然变了颜色,勃然大怒道:“吾父

以子侄之礼待你,留置书房,你乃敢于夜诱我至此,将欲何为?我声张起来,

去告诉了父亲,当官告你,看你如何折辨?不到得轻易饶你!”声色俱厉。崔生

见他反跌一着,放刁起来,心里好生惧怕,想道:“果是老大的利害!如今既见

在我房中了,清浊难分,万一声张,被他一咬定,从何分剖?不若且依从了他,

到还未见得即时败露,慢慢图个自全之策罢了。”正是:羝羊触藩,进退两难,

只得陪着笑,对子道:“娘子休要声高,既承娘子美意,小生但凭娘子做主便

了。”子见他依从,回嗔作喜道:“元来郎君恁地胆小的!”

崔生闭上了门,两个解衣就寝,有《西江月》为证:

旅馆羁身孤客,闺皓齿韶容。合欢裁就两浓,好对娇鸾雏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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