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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沈将仕三千买笑钱 王朝议一夜迷魂阵(1 / 2)www.ltxsdz.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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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云:

风月襟怀,图取欢来,戏场中尽有安排。呼卢博赛,岂不豪哉?费自家心,

自家力,自家财。

有等胎,惯弄乔才,巧妆成科诨难猜。非关此辈,忒使心乖。总自家痴,

自家狠,自家呆。

——词寄《行香子》。

这首词说着世上诸般戏事,皆可遣兴陶,惟有赌博一途最是为害不浅。

盖因世间总是一个贪心所使。见那守分一里辛辛苦苦,着生理,不能勾近

得多少钱;那赌场中一得了采,金、白银只在一两掷骰子上收了许多来,岂不

是个不费本钱的好生理?岂知有这几掷赢,便有几掷输。赢时节,道是倘来之物,

就有粘的、讨赏的、帮衬的,大家来撮哄。这时节意气扬扬,出之不吝。到得

赢骰过了,输骰齐到,不知不觉的弄个罄净,却多是自家里钱,旁边的不曾

帮了他一文。所以只是输的多,赢的少。有的不伏道:“我赢了就住,不到得输

就是了。”这句话恰似有理,却是那一个如此把得定?有的了千钱要万钱,

心不足不肯住的;有的乘着胜采,只道是常得如此,高兴了不肯住的;有怕别

讥诮他小家子相,碍上碍下不好住的。及至临后输来,虽悔无及,道先前不曾

住得,如今难道就罢?一发住不成了,不到得弄完决不收场。况且又有一落场便

输了的,总有几掷赢骰,不勾翻本,怎好住得?到得翻本到手,又望多少赢些,

那里肯住?所以一耽了这件滋味,定是无明无夜,抛家失业,失魂落魄,忘餐废

寝的。朋友们讥评,妻子们怨怅,到此地位,一总不理。只是心心念念记挂此事,

一似担雪填井,再没个满的子了。全不想钱财自命里带来,各有分限,岂

由你空手博来做得家的?不要说不能勾赢,就是赢了,未必是福处。

宋熙宁年间,相国寺前有一相士,极相得着,其门如市。彼时南省开科,纷

纷举子多来扣问得失。他一一决来,名数不爽。有一举子姓丁名湜,随众往访。

相士看见大惊道:“先辈气色极高,吾在此阅多矣,无出君右者。据某所见,

便当第一及第。”问了姓名,相士就取笔在手,大书数字于纸云:“今年状原

是丁湜。”粘在壁上,向丁生拱手道:“留为后验。”丁生大喜自负,别了相士,

走回寓中来。不觉心神畅快,思量要寻个乐处。

元来这丁生少年才俊,却有个僻,酷好的是赌博。在家时先曾败掉好些家

资,被父亲锁闭空室,要饿死他。其家中有妪怜之,壁得逃。到得京师,补试

太学,幸得南省奏名,只待廷试。心绪闲暇,此兴转高。况兼费了许多家私,

学得一番奢遮手段,手到处会赢,心中技痒不过。闻得同榜中有两个四川举子,

带得多资,亦好赌博。丁生写个请帖,着家僮请他二到酒楼上饮酒。二欣然

领命而来,分宾主坐定。饮到半酣,丁生家童另将一个包袱放在左边一张桌子上

面,取出一个匣子开了,拿出一对赏钟来。二客看见匣子里面藏着许多戏具,乃

是骨牌、双陆、围棋、象棋及五木骰子、枚马之类,无非赌博场上用的。晓得丁

生好此,又触着两心下所好,相视而笑。丁生便道:“我们乘着酒兴,三

赌一回取乐何如?”两拍手道:“绝妙!绝妙!”

一齐立起来,看楼上旁边有一小阁,丁生指着道:“这里到幽静些。”遂

叫取了博具,一同到阁中来。相约道:“我辈今逢场作戏,系是彼此同袍,十

分大有胜负,忒难为了。每只以万钱为率,尽数赢了,止得三万;尽数输了,

不过一万,图个发兴消闲而已。”说定了,方才下场,相博起来。初时果然不十

分大来往,到得掷到兴上,你强我赛,各要争雄,一二万钱只好做一掷,怎好

就歇得手?两又着家童到下处,再取东西,下着本钱,频频添,不记其次。

丁生煞是好手段,越赢得来,神越旺。两不伏输,狠将注推,要博转来,

一注大似一注。怎当得丁生连掷胜采,两出注,正如众流归海,尽数赶在丁生

处了。直赢得两火尽,两也怕起来,只得忍着子住了,垂丧气而别。

丁生总计所赢,共有六百万钱。命家童等负归寓中,欢喜无尽。

隔了两,又到相士店里来走走,意欲再审问他前言语的确。才进门来,

相士一见大惊道:“先辈为何气色大变?连中榜多不能了,何况魁选?”急将前

所粘在壁上这一条纸扯下来,揉得碎。叹道:“坏了我名声,此番不准了。

可恨!可恨!”丁生慌了道:“前小生原无此望,是足下如此相许。今为何

改了,此是何故?”相士道:“相功名,先观天庭气色。前黄亮润泽,非

大魁无此等光景,所以相许。今变得枯焦且黑滞了,那里还望功名?莫非先辈有

甚设心不良,做了些谋利之事,有负神明么?试想一想看。”丁生悚然,便把赌

博得胜之事说出来,道:“难道是为此戏事?”相士道:“你莫说是戏事,关着

财物,便有神明主张。非义之得,自然减福。”丁生悔之无及。忖了一忖,问相

士道:“我如今尽数还了他,敢怕仍旧不妨了?”相士道:“才一发心,暗是神

明便知。果能悔过,还可占甲科,但名次不能如旧,五之下可望。切须留心!”

丁生亟回寓所,着去请将二到寓。两只道是又来纠赌,正要翻手,三

脚两步忙忙过来。丁生相见了,道:“前偶尔做戏,大家在客中,岂有实得所

赢钱物之理?今特请两位过来,奉还原物。”两出于不意,道:“既已赌输,

岂有竟还之理?或者再博一番,多少等我们翻些才使得。”丁生道:“道义朋友,

岂可以一时戏耍伤损客囊财物?小弟誓不敢取一文,也不敢再做此等事了。”即

叫家童各将前物竟送还两下处。两喜出望外,道是丁生非常高谊,千恩万谢

而去。岂知丁生原为着自己功名要紧,故依着相士之言,改了前非。

后来廷试唱名,果中徐铎榜第六,相士之术不差毫厘。若非是这一番赌,

这状稳是丁湜,不让别了,今低了五名。又还亏得悔过迁善,还了他钱物,

尚得高标;倘贪了小便宜,执迷不悟,不弄得功名无分了?所以说,钱财有分限,

靠着赌博得来,便赢了也不是好事。况且有此等近利之事,便有一番谋利之术。

有一伙赌中光棍,惯一结了一班党与,局骗少年子弟,俗名谓之“相识”。用铅

沙灌成药骰,有轻有重。将手指捻将转来,捻得得法,抛下去多是赢色;若任意

抛下,十掷九输。又有惯使手法,红坐六的;又有阳出法,推班出色的。那

不识事的小二哥,一团凡兴,好歹要赌,俗名唤作“酒”。落在套中,出身不

得,谁有得与你赢了去?奉劝家子弟,莫要痴心想别的。看取丁湜故事,就

赢了也要折了状原之福。何况没福的?何况必输的?不如学好守本分的为强。有

诗为证:财是他物,痴心何用贪?寝兴多失节,饥饱亦相参。输去中心苦,赢

来众馋。到终一败,辛苦为谁甜?

小子只为苦劝着世休要赌博,却想起一个来,没事闲游,撞在光棍手

里,不知不觉弄去一赌,赌得光,没些鼻,说得来好笑好听:风流误绮罗

丛,自讶通宵依翠红。谁道醉翁非在酒?却教眨眼尽成空。

这本话文,乃是宋朝道君皇帝宣和年间,平江府有一个官姓沈,承着祖上

官荫,应授将仕郎之职,赴京听调。这个将仕家道丰厚,年纪又不多,带了许多

金银宝货在身边。少年心,好的是那歌楼舞榭,倚翠偎红,绿水青山,闲茶

酒,况兼身伴有的是东西,只要撞得个乐意所在,挥金如土,毫无吝色。大凡世

如此,才是有个撒漫使钱的勤儿,便有那帮闲儹懒的陪客来了。寓所差不多

远,有两个游手户:一个姓郑,一个姓李,总是些没鬼,也没个甚么真名号,

只叫作郑十哥,李三郎。终来沈将仕下处,与他同坐同起,同饮同餐,沈将仕

一刻也离不得他二。他二也有时些钱钞,请沈将仕到平康里中好姊妹家里,

摆个还席。吃得高兴,就在姊妹家宿了。少不得串同了他家扶打差,一路儿

摄哄,弄出些钱钞,大家有分,决不到得白折了本。亏得沈将仕壮年贪色,心

不常,略略得味就要跳槽,不迷恋着一个,也不能起发他大主钱财,只好和哄过

,常得嘴肥腻而已。如是盘桓将及半年,城中乐地也没有不游到的所在了。

,沈将仕与两商议道:“我们城中各处走遍了,况且尘嚣嘈杂,没甚

景趣。我要城外野旷去处走走,散心耍子一回何如?”郑十、李三道:“有兴,

有兴,大官一发在行得紧。只是今有些小事未完,不得相陪,若得迟至明

便好。”沈将仕道:“就是明无妨,却不可误期。”郑、李二道:“大官

如此高怀,我辈若有个推故不去,便是俗物了。明准来相陪就是。”

别去了一夜。到得次,来约沈将仕道:“城外之兴何如?”沈将仕道:

“专等,专等。”郑十道:“不知大官轿去?马去?”李三道:“要去闲步散

心,又不赶甚路程,要寻轿马何?”沈将仕道:“三哥说得是。有这些随着,

便要来催你东去西去,不得自由。我们只是散步消遣,要行要止,凭得自家,岂

不为妙?只带个把家僮去跟跟便了。”沈将仕身边有物,放心不下,叫个贴身安

童背着一个皮箱,随在身后,一同郑、李二踱出长安门外来。但见:甫离城廓,

渐远市廛。参差古树绕河流,漾游丝飞野岸。布帘沽酒处,惟有耕农村老来尝;

小艇载鱼还,多是牧竖樵夫来问。炊烟四起,黑云影里有家;路径多歧,青

痕中为孔道。别是一番野趣,顿教忘却尘

信步而行,观玩景致,一说话,一走路。迤蹋二三里之远,来到一

个塘边。只见几个粗腿大脚的汉子赤剥了上身,手提着皮挽,牵着五七匹好马,

在池塘里洗浴。看见他三走来至近,一齐跳出塘子,慌忙将衣服穿上,望着三

齐声迎喏。沈将仕惊疑,问二道:“此辈素非相识,为何见吾三恭敬如此?”

郑、李两道:“此王朝议使君之隶卒也。使君与吾两最相厚善,故此辈见吾

等走过,不敢怠慢。”沈将仕道:“元来这个缘故,我也道为何无因至前。”

又一说,一走,离池边上前又数百步远了。李三忽然叫沈将仕一声

道:“大官,我有句话商量着。”沈将仕道:“甚话?”李三道:“今之游,

颇得野兴。只是信步走,没个住脚的去处。若便是这样转去了,又无意味。何

不就骑着适才王公之马,拜一拜王公,岂不是妙?”沈将仕道:“王公是何

我却不曾认得,怎好拜他?”李三道:“此老极是个妙。他曾为一大郡守,家

资绝富,姬妾极多。他最喜的是宾客往来,款接不倦。今年纪已老,又有了些痰

病,诸姬妾皆有离心。却是他防禁严密,除了我两忘形相知,得以相见,平时

等闲不放出外边来。那些姬妾无事,只是终合伴顽耍而已。若吾辈去看他,他

是极喜的。大官虽不曾相会,有吾辈同往,只说道钦慕高雅,愿一识荆。他看

见是吾每的好友,自不敢轻。吾两再递一个春与他,等他晓得大官是在京调

官的,衣冠一脉,一发注意了,必有极的饮馔相款。吾每且落得开怀快畅地一

晚,也是有兴的事。强如寂寂寞寞,仍旧三走了回去。”沈将仕心里未决,郑

十又道:“此老真是会快活的,有了许多美妾,他却又在朋友面上十分殷勤,

寻出兴趣来。更兼留心饮馔,必要洁,惟恐朋友们不中意,吃得不尽兴。只这

一片高兴热肠,何处再讨得有?大官既到此地,也该认一认这个,不可错过。”

沈将仕也喜道:“果然如此,便同二位拜他一拜也好。”李三道:“我每原回到

池边,要了他的马去。”于是三同路而回,走到池边。郑、李大声叫道:“带

四个马过来!”看马的不敢违慢,答应道:“家爷的马,官每要骑,尽意骑坐

就是。”郑、李与沈将仕各骑了一匹,连沈家家僮捧着箱儿,也骑了一匹。看马

的带住了马,问道:“官每要到那里去?”郑十将鞭梢指道:“到你爷家里

去。”看马的道:“晓得了。”在前走着引路,三联镳按辔而行。

转过两个坊曲,见一所高门,李三道:“到了,到了。郑十哥且陪大官

一会,待我先进去报知了,好出来相迎。”沈将仕开了箱,取个名帖,与李三带

了报去。李三进门内去了。少歇出来道:“主听得有新客到此,甚是喜欢。只

是久病倦懒,怕着冠带,愿求便服相见。”沈将仕道:“论来初次拜谒,礼该具

服。今主有命,恐怕反劳,若许便服,最为洒脱。”李三又进去说了。只见王

朝议命两个安童扶了,一同李三出来迎客。沈将仕举眼看时,但见:仪度端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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