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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云转晴】(15-30)(2 / 2)www.ltxsdz.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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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越玩越熟练,气氛也格外热烈,麻将桌那边的人被吸引,也过来围观,金明和刘伟吵着要加入,大家热情更加高涨,很快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又是一轮,范围缩小到确定的数字,秦雨露知道逃不过,只能念出来,伴随着周围喧闹的起哄声,她正要开口,刘伟忽然出声:“我们英语课代表平常懂事听话,要不大冒险一把?”

对上他戏谑的眼神,秦雨露脑中警报拉响,她脸上挂着笑,不想答应,正在比较喝酒和唱歌哪个更容易,金明又说:“课代表你放心,我们不会故意为难你的!就是惩罚总是喝酒唱歌也没意思,好歹冒个险吧。”

秦雨露在犹豫,她酒量不好,也就四杯啤酒的量,喝完走路都打转。唱歌?这对她来说有些私密,当众表演总觉羞耻,元旦汇演是不得不完成的任务,若有选择,她自是不想唱的。

一旁的靳嘉帮她解围,“那你先说说冒什么险?万一太过分那怎么办?”

展志鹏笑笑,“怎么会呢?好歹同班两年半,就是玩个游戏,肯定不能太过分。”

秦雨露看着他,问:“什么冒险?”

他沉吟几秒,“既然你家里人担心,要不你打个电话,找人送你回家?”

听起来还算能接受,秦雨露鬼使神差点了点头,“行。”

桌边人笑闹着,七嘴八舌提着建议,她这才明白过来,事情没这么简单。

有人问:“秦雨露,你想让谁来接你?”

“秦雨露有没有男朋友啊?让她男朋友过来呗!”

对上他们暧昧的眼神,秦雨露头皮发麻,一道尖细女声笑道:“我们秦雨露还是单身呢!或者你们中有谁愿意送美女回家?表现的时候到了,可要抓住机会啊!”

靳嘉声音刚落,几个男生都踊跃举手,“我我我!我愿意!”

周萌打趣说:“光你们愿意不行,那也要秦雨露愿意啊!”

秦雨露

脸上的笑淡得快要看不见,她掏出手机,“我找朋友过来可以吧?”

“当然可以!”金明拍了下桌,“不过得是男——朋友,不过靳嘉说你单身,那来个男性朋友也行。”

打开通讯录,秦雨露从头往下翻,每个停留不到一秒就被跳过,联系人大多是同事或家长,朋友不多,贺语陈瑜是女生,胡旭同为实习生,但也没有那么熟。

快要到底,她想起刚刚略过的陈扬舟,坚决地否定了这个念头,倏地,熟悉的名字出现在眼前,周围人等不及了,出声催促,她生出一股冲动,拨了过去。

早晨到医院时,天还未大亮,颜明路去休息室换衣服,遇上宁中则哈欠连天地进来,“春困秋乏,夏燥冬眠,天冷得很,早上根本不想起,困死了!”

颜明路赞同地点头,“只能晚上早点睡了。╒寻╜回?╒地★址╗ шщш.Ltxsdz.cōm”

谁料宁中则意味深长地笑笑,“昨天难得我女朋友放假来找我,我可舍不得浪费,想早睡也睡不了啊。”

颜明路神情凝滞,耳垂泛红,坐在椅子上不吭声。

宁中则换完衣服,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目光却是不住地在他脸上打转,戏谑道:“你也没女朋友啊。”

颜明路不解,抬头回视。

宁中则指着自己的眼下示意他,“你看看你那黑眼圈,乌青乌青的,都快掉到脸中间了。”

颜明路愣了下,抬手蹭了下眼睑,又见他似笑非笑,打趣道:“昨晚偷牛去了?”

颜明路难为情地笑笑,“没有,就是没睡好。”

宁中则面上带笑,瞟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二十三)你能来接我吗

他何止是没睡好,根本就是没睡。

不知为何,身体上疲惫不堪,躺在床上脑子却格外清醒,各种纷杂思绪一齐涌了上来,心情沉闷郁结,辗转反侧不能眠。

早上五点才隐隐有睡意,眯了半个小时就听见楼下悉窣起床的动静,开窗关门声时起,又过没多久,大爷大妈在吵架,似乎是大爷昨天浇花把大妈晾的衣服弄湿了。

十二点多,出车回来正巧是午饭时间,刘义索性在离三医一条街远的老面馆停了车。老板见是熟人,不消多问径直进后厨,特意嘱咐要快。

面刚端上来,顾不上烫嘴,三人拿起筷子就往嘴里喂,三分钟就吃完了一碗面。果然,刚喊过老板付钱,对讲机就响了,他们赶紧出门跳上车。

忙了一上午,只能趁坐车上时打个盹儿,但只是杯水车薪。

下午两点不到,正是一天之中最困乏的时候,刘义和宁中则站在车旁抽烟,颜明路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无奈寻下车,伸手讨烟抽。

宁中则讶异,“怎么想起来抽烟了?”

颜明路淡淡一笑,“困得很,抽根烟醒醒神。”

“你不会抽,呛得很。”

“没事,我试一下。”

刘义嘴里咬着烟,空出手掏兜,把烟和打火机递给他,“先小口吸。”

“谢谢义哥。”

颜明路接过,抽出根烟放在嘴里,外面有风,打火机按了三下才打着,烟终于被点燃,他吸了一小口,虽然早有准备,还是被呛得连连咳嗽。

看他涨红了脸,宁中则不禁笑出声,“义哥的烟太烈了,你初次抽肯定抽不惯。”

颜明路没作声,又试着吸了两口,喉咙依然是烟熏火燎的疼,但面上要淡定得多,淡淡白烟从鼻孔嘴角逸出。

刘义也笑笑看他一眼,“抽习惯了就好。”说罢最后吸了一口,把烟头捻灭丢在路边,“不过烟这东西,也没什么好抽的,上瘾了就不好。”记住网站不丢失:po18qb.

颜明路垂眼,又逞强吸了两口,把还剩一半的烟捻灭丢进了垃圾桶。

终于熬到晚上,他回到家,饭都没吃,倒头就睡。睡得迷迷糊糊,枕边嗡嗡震动,尖锐铃声响彻房间。

他看都没看,接通后放在耳边,直到那道熟悉的柔和嗓音传了出来,“喂,你在忙吗?”

他脑袋昏昏沉沉,闻言清醒几分,声音低哑:“没有,怎么了?”

秦雨露耳朵酥酥麻麻,身边围着的人忽地一片闹哄哄,有人压低声笑道:“说啊,人有空呢!”

她胸腔热烫,接着说:“你能来接我吗?”

颜明路一愣,自是听到了她那边的嘈杂人声,掀开被子坐起身,“你在哪儿?”

“我在……。”

那边顿了两秒,似乎有人在旁提醒,说了个名字,还有哄笑声,她重复了遍。

颜明路眉头紧锁,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等我,马上过来。”

神色凛然,颜明路立刻下床翻出裤子套上,他话音刚落,那边起哄声忽地变大,暧昧笑声不绝于耳。

一道男声在那头喊道:“在3328包房!颜明路你可得抓紧,可别让秦雨露等久了,她等你送她回家呢!”

说完又是一阵别有意味的笑声,听得颜明路烦躁,动作又快了几分。

电话挂断,秦雨露坐在沙发上惴惴不安起来,刚刚听他那反应明明就是已经睡着了,却被她吵醒,还让人深夜出门接自己,她既难为情又意外。

他竟然就那么答应了。

无论如何秦雨露舒了口气,心里一阵熨帖,热流涌向四肢百骸,这才察觉出脸颊上的热意。

刚刚众人见她拨通的是颜明路的电话,个个露出惊愕神情,很快就被你一言我一语地拷问起来。

“你俩什么时候……怎么会有来往的?”

秦雨露敛了敛心神,微微笑道:“我们家里人认识,有事遇到的。”

众人八卦心起,没听到想听的,又想到别处,顿生探究欲望,“欸,那你知不知道他当年是怎么回事,怎么没上大学啊?”

秦雨露眸色一沉,摇头,“这些我不清楚,我妈也没跟我说过。”

大家失望,看来他们关系也没有想象中密切,异样的目光好不容易收起,又有人狐疑道:“我听10班说颜明路从志愿填报没去之后,也不跟班上同学联系了,几乎跟所有高中同学都断了联系。”

“他当年学习那么好,结果没上大学,估计怕我们瞧不起他吧。”

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立刻有人咳嗽掩盖,身边人撞他胳膊示意他不该这么说,又抬头朝她看了一眼。

秦雨露无暇顾及他们的眼神,在听到前一句话时已然怔住,也是,他那么骄傲的人,曾经多么意气风发。

思绪翻飞,忆起他生日那天向朋友介绍她的场景,她恍然大悟。

她后悔给他打电话了。发布页LtXsfB点¢○㎡

十五分钟后,颜明路在ktv门口下车,丢下钱给司机便匆匆上了楼,不等电梯门完全打开,他便侧身跨了出来,一路张望,疾步走到包房门口,门里传来一阵歌声。

“真的想寂寞的时候有个伴,日子再忙也有人一起吃早餐……”

声音很熟悉,婉转柔和,悠悠荡荡,跟元旦那天听到的有些像,又很不同。

他轻轻推开门,内里气氛高昂,男男女女围坐在桌边玩游戏,角落沙发上坐着两三个女生凑在耳边聊天,里侧麻将桌上正哗啦啦洗牌,无人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屋内开着空调,干燥闷热,许多人脱下外套堆在那张环形沙发上,角落空地上码了整整一片空玻璃杯,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折射出耀眼光芒。

秦雨露只穿着驼色修身连衣裙,匀称纤长的腿上穿了双麂皮长筒靴,大约是热,长发别在耳后,垂在胸前两侧。

窈窕身形伫立在屏幕前,她双手握着话筒,沉浸地唱着歌,眉目如画,整个人被粉紫色灯光所笼罩,如梦如幻。

“爱从不容许人三心两意,遇见浑然天成的交集,错过多可惜,如果我是真的决定付出我的心,能不能有人告诉他,别让我伤心……”

副歌朗朗上口,她随着节奏轻轻摇晃着身体,“每一次当爱在靠近,感觉他在紧紧地抱住你,他骚动你的心,遮住你的眼睛,又不让你知道去哪里……”

颜明路定定地看着她,看她眉头轻蹙又舒展,看她莹润的唇不断开合,心头怦然,咚咚震着胸腔,又鼓噪着耳膜,有一瞬,他觉得天旋地转。

(二十四)我来接秦雨露

有道女声试探着加入进来,颤着声低声跟唱,秦雨露转头向她投去鼓励的目光,不期然发现立在门口的那人,怔愣好半晌。

他穿着黑色夹克外套,宽松工装裤,胸口微微起伏,一手搭在门把手上,一手松松插进兜里,高大的身形透过狭窄门缝更显颀长,整个人立于暗处,如果不是那双眼睛,或许他仍将沉默隐藏下去。

那双眼一如既往地好看,幽深沉静,定定地看着她,多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秦雨露终于像被烫了般挪开目光,抬起话筒的手停在半空中,颤了下又放下去。

剩下那道飘得找不着调的歌声,那女生意识到,脸颊通红,立时不开口了,包间只余悠悠的伴奏。

大家见她们停下,以为唱完,纷纷拍手叫好,“原来我们英语课代表唱歌这么好听啊!”

有个女生认真道:“我觉得跟原唱有些像啊!”

“还有一段呢!秦雨露你接着唱完呗!别浪费啊!”一个男生指着屏幕上仍在滚动的歌词大声喊了句。

也有人忙帮她说话,“秦雨露帮湛清了唱那么多,剩下的让她自己唱呗。”

就在秦雨露挂断电话等待颜明路过来的那段时间里,她说不想玩了要退出游戏,那群人心知刚刚非要她打电话叫个男的来接她已是过火,也没有坚持,随她去了。

起身坐在靠近门口的沙发角落,心跳渐渐加快,期待又不安,正愣愣出神,包间正中的长桌边忽地发出一阵起哄笑闹声。

她瞥了一眼,料定是有人踩中炸弹要受惩罚了,听了几句,输的那人不肯喝酒,又有她这个前车之鉴,生怕大冒险闹得过分,只好选择唱歌。

人群中有个女生慢慢走到前面,扭扭捏捏不肯开口,有人在下面喊了几声加油,她颤抖着把话筒举到嘴边,仍旧没出声,眼看歌都过了一半,大家渐渐不耐烦起来,不时出声催促。

秦雨露看了看那个僵在原地的女生,沉着脸起身,“话筒呢?我跟湛清一起唱吧。”

有人冲她扬眉一笑,“哟!秦雨露你可真仗义啊!”

旁边一人笑着拍手,“正好,还没听过秦雨露唱歌呢,今天可有耳福了!”

靳嘉低头在桌上搜寻,终于从散落的扑克牌里摸出支话筒递过去,笑说:“我们雨露就是人美心善!”

秦雨露笑笑,接过话筒走向屏幕前的空处,跟湛清肩并肩站在一起,“这首歌快完了,我们唱下一首吧。”

湛清紧绷着脸,闻言呆愣地点头,一副听之任之的样子。

湛清性格内敛软弱,寡言少语,秦雨露高二有学期跟她分到一个组,深有体会。天意弄人,看起来最不适合当组长的人偏偏抽中了,而组里恰巧有两个顽劣的男生,自习聊天、作业不交,以湛清温吞的性子根本无可奈何。后来秦雨露跟她做同桌,假借传话的名义,实则替她发号施令,暗中帮了不少忙。

一开始秦雨露也不太喜欢湛清这种性格,但后来发现,她这种人话是少,但做的比说的多,会在她没空吃饭时帮忙带饭,也会在她身体不舒服时替她做值日。

今天见她被架在台上下不来,秦雨露于心不忍,也实在讨厌那群人的嘴脸,便去替她解围。

湛清感激的心溢于言表,鼓足勇气才敢在副歌时低低跟唱,看着秦雨露游刃有余的模样,她不是不羡慕的。

“没几句了,就到这儿吧。”秦雨露放下话筒,从衣服堆里翻出自己的套上,拿起沙发上的包,“时间太晚了,我得回家,先走了。”

金明忙“诶诶”叫住她,“这就走了,不是说打电话让男朋友来接么?颜明路人呢?”

听到那三个字她瞳孔瞬间变大,热血直往头上涌,背地里被误会调侃是一回事,关键当事人就在门外,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打着他女朋友的旗号招摇撞骗呢。

秦雨露僵着身子不敢回头,硬着头皮点点头,面不改色地说:“他在楼下等我。”

她私心不愿颜明路和他们碰面,更为了避免事情走向不可控制的局面,随口撒了个谎。

刘伟不满,不依不饶道:“既然来了那就让他上来啊,在楼下干嘛?这样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来接你了。”

展志鹏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附和道:“就

是,包间号都告诉他了,不敢上来啊?”

秦雨露懊悔又气愤,她真的不该答应他们劳什子的大冒险,这些人根本不懂什么是适可而止,高中的顽劣姑且可以当作年纪小不成熟,如今还这般得寸进尺那就是坏。

她只希望门外的人根本没听见他们说什么。

细眉紧蹙,“骗你们干嘛?我说他来接我了他就是来了!”

倏地一道细微声响,门被推开,挺拔的身影从暗处走出,俊朗面容暴露在暧昧灯光下,轮廓清晰深邃,冷峻又凌厉,迈步走来时掀起一阵风,沉闷燥热的房里陡增寒意。

包间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那个闯入者,或许是被他的气势吓到,一时都愣在原地,瞪大眼睛噤了声。

包房里安静得能听到空调运作的声音,颜明路率先打破沉默,“我来接秦雨露。”

他环视一圈,目光落在离秦雨露最近的金明身上,只见那胖子悻悻收回手中的酒杯,嗫嚅道;“哦哦,好的。”

原本想的是如果见不到颜明路人,那就让秦雨露喝一杯酒再放她走,此时对上颜明路犀利尖锐的眼神,他不禁背后一凉,心虚地举起杯子自己喝了一口。

展志鹏又挂上笑,起身站在桌边,“来都来了,一起坐会儿喝两杯?”

秦雨露心里翻了个白眼,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总是在笑,但有几个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或许只有他自己清楚。

左手被一团热意包裹,酥酥麻麻的电流到达四肢百骸,胳膊上的汗毛根根树立。

她低头看去,颜明路伸手拉住她的,他的手很大,手掌宽阔,骨节修长,掌心有薄茧,结实有力,令人安心。

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动,越跳越快,越来越重,有什么正破土而出。

“不了,太晚了,我先带秦雨露回去了。”

(二十五)能站稳吗

他话一出,众人的目光从两人紧握的手上移到他们的脸,来回打量,眼神逐渐暧昧,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金明伸出短粗的手指朝他们点了点,了然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俩之间指定有点什么,秦雨露你可真不够意思啊,好歹同班三年呢,跟我们还藏着掖着算怎么回事儿?”

说完朝不远处僵着脸的靳嘉发牢骚:“靳嘉,亏你跟秦雨露关系那么好,消息有误啊!好险玩笑就开过头了。”

靳嘉脸色更加难看,愤恨的眼神一闪而过,几不可见,她强挤出笑意,“谁知道呢。”

秦雨露急得张了张嘴,好像怎么说都不合适,手上一紧,她侧过脸看去,那人一脸云淡风轻,老神在在地又捏了捏她的手。

秦雨露会意,强憋着一口气,最终一声没吭,在其他人眼里,这就是被戳穿后的羞恼默认。

“咱们两个班的金童玉女在一起了,那也是一段佳话不是?这回没告诉我们,结婚的话可别忘了接咱班同学喝喜酒啊!”

余下人也起哄叫了几声,甚至连一向憨厚正经的体育委员也说:“我和李萱依五一结婚,你俩一起来呗,沾沾喜气!”

秦雨露眼皮一跳,一股热流从全身向头顶涌去,抬头瞟了颜明路一眼,他还是波澜不惊的模样,黝黑眼底甚至溢出淡淡笑意。

早知道金明油嘴滑舌,上学时就把各科老师逗得笑得合不拢嘴,只是轮到他跟自己说这些话,尽管不喜也不得不露出个笑。

学生时代的情谊修成正果无论在何时都为人津津乐道,尤其是身为同学,他们认为自己是见证者,见证了一段百转千回的爱情,兴致颇高,不肯放过一丁点看热闹的机会。

秦雨露深谙此道,她不愿跟他们纠缠,也就懒得解释,顺势应了声,转身跟颜明路一起离开。

展志鹏仍带着笑,在身后说:“以后有机会一起出来吃饭!”

她从鼻腔里低低应了声,不知是“嗯”还是“哼”,也不管他听没听见。

包房里很快恢复了热闹,有了新的谈资,大家七嘴八舌地谈论着刚刚还在场的两位主人公,寻找当初两人暗度陈仓的蛛丝马迹。

电梯去了楼上,好半天没下来,颜明路也懒得等,拉着她进了安全通道,楼道有些窄,只供一人同行,秦雨露顺势缩回了手,抬起手背蹭了蹭发热的脸颊,慢慢跟在后面下楼。

他垂眼看向手掌,手指轻轻动弹两下,手心似乎还残留着刚刚的触感,柔软温凉。

楼道有些暗,秦雨露垂头看着楼梯,一步一步走得仔细,他听到身后的动静,放慢脚步,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两三个台阶的距离。

“哎哟!”

一声惊呼,秦雨露脚下一滑,台阶没踩稳,整个人直直往下跌,重重地扑在他厚实的脊背。

后腰上横过来一只胳膊,紧紧地箍住,她堪堪稳住身形,手忙脚乱中一手环住他的脖子,一手拽着他的衣领。

鼻尖满是他的气息,她形容不出,不是香味,只是他身上的味道,踏实好闻。

楼道很安静,她屏气,压抑急促的呼吸,但是耳边全是咚咚心跳声,重得整个楼梯间都能听见。

腰上又多了一只手,他双手往后反环着她的腰,紧紧地把她压向他,“能站稳吗?”

前胸贴着他后背,紧绷坚硬的肌肉硌得她胸疼,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

秦雨露声音很低:“能。”

闻言他缓缓卸了几分力,双臂松开,直到她双脚落地,感受到贴近后背的温软身躯与自己分开,这才收回手。

他沉声提醒:“楼道没灯,走慢点。”

秦雨露讪讪应了声,今天可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终于踏上平坦路面,她刚要把刚刚酝酿好的说辞说出口,一道声音幽幽传来:“不能喝酒就别喝,走路都走不稳。”

秦雨露脸上一热,“我哪有,脚滑而已。”见他不信,又补了句:“我就吃饭时喝了两杯。”

还是大家一起敬老师时喝的,自诩这两杯还喝不倒,加上她喝酒不上脸,看起来应该没什么,谁知道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估计你也就三杯倒。”

“才不是!我能喝四杯好吗!”

她立时炸了毛,满脸不服气。

颜明路原本原本有些不快,却忍不住被逗笑,故意道:“四杯?白的还是啤的?”

秦雨露收了声,弱弱道:“啤的。”

他哼笑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能喝四杯白的呢,气势倒是足得很。

两人出门过了马路,朝主干道走去,快十点半了,又是大冬天,路上的车都少了许多,不太好打车。

秦雨露从出来就瑟缩着身子,一阵寒风吹过,不禁打了个冷战。她瞥了眼只穿着夹克的人,疑惑道:“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颜明路嘴角噙着笑,转头睨着她,“我体质好,不怕冷。”

秦雨露嘴角扬起,调转话题正色道:“今天真的谢谢你了,也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他们刚刚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颜明路陡生逗她的心思,脸上带着不正经的笑,黑沉双眸定定地望着她,声音低沉:“哪句话?”

秦雨露被那深邃的眼神吸住,挪不开眼,气氛越来越暧昧,心底升起令人心悸的不安。

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两人不约而同转头错开眼神,秦雨露轻轻吐了几口气,竟有些感激他们的出现。

直到那行人直奔两人走来,秦雨露心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直呼坏了。

她认得打头那人,胡一鸣,隔壁十班班长。

“颜明路?还真是你啊!我以为看错了呢。”胡一鸣又惊又喜地盯着眼前人,难以置信。

两个年轻男人忙凑上前,激动地说:“毕业这么多年都不跟我们联系,没想到在大街上遇见了!”

其中一个狠狠拍了他后背一掌,“给你打那么多电话都不接!怎么都联系不上你人,有你这样当兄弟的吗?”

颜明路扯起唇角,笑意浅淡疏离,“都过去多久的事儿了,再提没意思啊!”

秦雨露站在一旁,心里五味杂陈,这些人她叫不出名字,但很眼熟,都是颜明路高中时关系不错的同学。

(二十六)自甘堕落

胡一鸣拍拍那人胳膊,“行了,不提过去了,那说说现在呗,你现在怎么样?听梁靖宇说你在医院工作?”

颜明路一脸漠然,点点头,“对。”

他不欲多说,周洋却紧追不放,“听说是在120,工作强度很大吧?”

他还是那副表情,没有一丝波动,“还好。”

“听说你干了两年多了,就打算一直这样混下去?”说完目光朝秦雨露看来,“抬担架那么累,趁年轻你还能熬几年,但不能干一辈子,以后结婚生孩子呢?你得为家里人考虑考虑啊!”

他的轻视之意在场的没人听不出来,秦雨露心惊肉跳,她向来害怕吵架,哪怕只是旁观者她也觉得尴尬不自在。

小心翼翼瞟了一眼,颜明路脸色冷若冰霜,似乎下一秒怒极了就要发火,但很快,他便恢复到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置若罔闻。

周洋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气馁又愤懑,看着秦雨露话却是冲他说:“你问没问过人家小姑娘愿不愿意过那样的日子?没房没车,天天忙得人也见不着,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锋利眼风扫来,他冷声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周洋早已默认秦雨露跟颜明路的关系,如今见他终于有反应,对他的话也不恼,更是确信自己心中的猜测,决心要以秦雨露为切入口。

他盯着秦雨露,打量好半天,狐疑地说:“我是不是见过你?看起来挺眼熟。”

秦雨露对于这种误会已经习以为常,也不解释,反正以后没什么来往,见他这么问,也只是微微笑着,模糊道:“可能吧。”

周洋见她反应平平淡淡,也不自讨没趣,收回目光看着颜明路,继续道:“我们今天在何叔饭馆里吃饭你知道吧?给你发了短信你没回,也不知道那个手机号你有没有继续用。梁靖宇刚刚还说,他让你去他家的公司上班,你没答应。”

秦雨露难掩讶异,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颜明路,他抿唇敛眉,一言不发地立在那儿,高大笔直,像是一棵松,清寂又孤傲,拒人于千里之外。

见他迟迟不出声,周洋忍不住催促:“别不说话啊,当时还说以后一起开公司,我们写代码你找bug呢!我和宋以恒毕业就去梁靖宇那儿了,就等你了!”

颜明路腮帮子一紧,淡定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痕,几人满怀期待地等他的回应,却见他抬手插进兜里,一副吊儿郎当不放在心上的模样,“说完了?那我们先走了。”

周洋看他那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颜明路,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自甘堕落!”

颜明路瞬间脸色黑沉,浑身散发着戾气,黑沉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胡一鸣忙打圆场,拉着周洋的胳膊怕他冲动,一旁的宋以恒见状终于出声:“颜明路,你别怪周洋,他是觉得你不该这样。”

顿了顿,宋以恒轻叹一口气,“你回去再考虑考虑吧,我们没换号,有事打电话。”说罢两人拽着周洋回去了。

颜明路没作声,秦雨露静静站在一旁,只见他背脊依旧挺拔,脑袋却低垂着,弯曲的后脖颈骨头突起,敞开了全部的脆弱,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起头,掀起眼皮朝她懒懒一笑。

那浑不在意的样子,跟她上次在医院外见到的很相似,只是此时多了几分颓然。

她骇然,心里一阵莫名的荒芜。

一辆出租车在两人身边缓缓停下,秦雨露转头看了他一眼,颜明路淡淡一笑,“上车啊,愣着干嘛?”

她拉开后车门钻进去,正要往另一侧挪挪,却听见关车门的响声,扭头望去,只见单薄的背影窝进了副驾驶座,她动作一顿,心里空落落的,双手抱臂倚在车玻璃上发呆。

司机问去哪儿了,没人回答,秦雨露愣了两秒才报出西江苑的地址,明天后天放假,她在家住。

她侧头看着前窗玻璃,仪表盘发出淡淡光亮,隐隐映出副驾那人的脸,只是看不清晰,既然他不出声,她便不问。

路上车不多,司机开得又快又稳,安静的车厢里只听见车轮摩擦过地面的声音,后视镜里反射出后面车辆的车灯,有些刺眼,很快又看不见了。

出租车拐弯了,没多久就停在路边,“到了。”

秦雨露讷讷回过神,甚至想一直坐下去不愿起身,她摁开挎包锁扣,前座的人已经从口袋里掏出钱

递给司机。

颜明路下了车。

秦雨露推门下车,问他:“你怎么在这儿下?”

他抬抬下巴,“送你进去,也没几步路。”

小区里面黑漆漆的,不像路边还有路灯照明,借着楼栋里亮着的几户灯光,一路七拐八拐到了楼下。

“我到了,你回去吧。”

“嗯,我等你上楼。”

秦雨露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身回来,“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

颜明路嘴角上扬,“好,我等你电话。”

她噔噔上了楼,直到寂静中传来开门关门声,他才转身,闲庭散步朝家走。

经这么一遭,睡意全消,被窝早已凉透,他躺在床上,那些他看似漫不经心,左耳进右耳出的话此时一字不差地回荡在脑海中。

半年前他出车遇到梁靖宇,那时他正顶着大太阳在路边给中暑的患者做心肺复苏,热得满头大汗,而梁靖宇开车经过,发现他后连忙停车,等在一旁看他忙活,等他将人抬上救护车,他又开车跟着他们回了三医。

见他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颜明路趁空闲跟他聊了聊,那时梁靖宇就提过要他去家里公司上班的话。

颜明路好笑,那时他怎么回答的来着,“怎么?有什么东西还要抬的?”

梁靖宇气得要死,问他是不是除了抬担架抬杠就干不了别的。

他点头,理所当然地说自己除了会干体力活其他什么都不会。

结局当然是不欢而散。

其实他很感谢他们,明明知道梁靖宇是为自己着想,可他没法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好意。

周洋和宋以恒按照当初的设想,在省会城市一流的大学读的计算机专业,而他已经与他们分道扬镳,再不能把高中时的玩笑话当真。

外面起风了,窗户哐哐作响,颜明路下床走到书桌旁,搬出落了灰的电脑主机,接上显示屏,折腾好半晌,成功开机,他坐在电脑桌前,双手噼里啪啦一顿敲,直到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乱码,又叉掉页面,关机,回床上躺下。

北风呼啸,像是人在哀嚎,他掀起被子蒙住头,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

(二十七)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这样打字

秦雨露蹑手蹑脚进门,灯都没开,殷华章作息规律,估计这时梦都做了几个。

正摸黑走到房间门口,对面紧闭的房门蓦地被拉开,昏黄灯光倾泻而出,殷华章披着外套走了过来,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这都几点了?说是吃个饭,闹腾到这么晚。”

秦雨露惊讶地转过身,“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殷华章不快,“你人没回我敢睡么?”说完凑到她跟前吸吸鼻子,眉头紧蹙,“你喝酒了?”

“同学聚会,很久没见,难免喝两杯。”秦雨露讪讪笑笑,“你赶紧去睡吧,我去洗漱了。”

她一进房间立刻关上门,拉起衣领凑到鼻尖嗅了嗅,除了饭店的油烟味儿,酒味儿其实淡得几不可闻,不知一个两个怎么都跟狗鼻子似的。

洗完澡钻进被窝里,凉意侵袭,半分睡意也无,她便拥着棉被靠坐在床头,目光落在靠墙那台笨重的台式电脑,怔怔出神。

高一下学期,学校有计算机课程,那是她第一次接触到电脑,连开关机都是旁边的同学教的。

没多久殷华章就买了台电脑,放在了秦雨露的房间里。

房子是学校分配的教师公寓,面积不大,只有两个房间,殷华章觉得秦雨露乖巧听话,并不担心她乱来,也没限制过她使用电脑。

秦雨露也确实如此,除了学校作业需要,甚少打开电脑,更别说沉迷游戏。

上过半学期的计算机课,她已经掌握了基础的操作,只是打字的速度慢到令人咂舌,在机房上课时,周围同学见她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打字时,不约而同哄笑出声。

后来学校举行校园征文大赛,征文主题她已经忘记了,只记得自己为完成语文老师要求,胡乱扯瞎话写的的文章竟然被评选成优秀作文,要被刊登在校园网上。

大概是初秋,周日下午回学校上自习,她和其他获奖同学被语文老师叫到办公室,每人分坐在一张办公桌前,用老师的电脑把自己的作文录进去。

秦雨露坐的是隔壁十班英语老师的桌子,她战战兢兢打开电脑,不甚熟练地建立新文档,然后终于开始了漫长的折磨。

办公室没什么老师,周围充斥着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她抬头环顾一周,其他人正坐在桌前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手指翻飞,操作娴熟。

秦雨露处在其间格格不入,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笨拙打字,甚至每次动作前都要低头看着键盘寻找一番,速度慢得出奇。

过了好半天,有人出声问:“陈玮,你还有多少?我弄完了。”

那个叫陈玮的笑了声,“快了,还剩两段,等我五分钟!”

五分钟不到,两个女生便站起身,拿着作文手稿结伴回了教室。

秦雨露立时紧张起来,她看了看屏幕上那短短的两段文字,心中焦急,总想加快速度,偏偏忙中出错,埋头找了半天的键盘,结果不小心误触,输入法成了英文,中文里夹着一串字母,只好删了重新输入。

有同班同学想喊她一起走,她摇头说自己还没弄完,陆陆续续有同学完成,起身离开,她听着那些动静,愈加心急如焚。

“你还没搞完?”语文老师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看了眼屏幕,不满地催促道:“你快点啊!一共就八百字的作文,一个小时了你才打了三百个字,磨磨蹭蹭的!耽误后面的课我可不管!”

秦雨露低声解释:“老师,我不太会打字……”

“都高中生了连打字都不会……就你一个了,赶紧的!“语文老师嘀咕两句,又催促两声,转身走了。

秦雨露扭头,真的就剩她一个了,深呼吸后一边默默安慰自己一边继续。

刚考完试的十班一阵吵闹,英语老师有事不在,上周五提前通知了课代表要小测试,谁知那不靠谱的课代表本人周洋趁此机会请假在家玩电脑。

作为同桌的颜明路被迫承担起临时课代表的职责,按时发下卷子督促大家完成,又在下课铃声响起时收上卷子,整理好送去老师办公室。

他一手夹起卷子,阔步走到办公室,正欲抬手敲门,探头见里面空无一人,索性收回手,大摇大摆直接进去。

谁料拐过弯,忽然发现英语老师的桌前坐着个瘦瘦的女生,蓝白校服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宽大,留着齐下巴的短发,厚厚的刘海搭在额前,听见动静惊慌转头,像个偷玩电脑的初中生。

颜明路走近又看了她几眼,白皙光洁的脸上憋得通红,鼻子秀气笔挺,她有双灵动好看的眼睛,只是蒙着层水雾,似乎急得快哭出来。

有些眼熟,似乎是隔壁班的,但他不知道她叫什么。

“我还以为没人呢,”他把卷子放在桌上那沓练习册上,转头看了一圈,警惕道:“这不是毛灵老师的办公桌吗?你在这儿干嘛?”

他俯身看着电脑屏幕,挑了句一字一顿念了出来。

耳边是他青涩沉哑的声音,舌尖吐出的却是她那矫情晦涩的文字,秦雨露羞耻心爆棚,抬手盖着屏幕,急急喊道:“别念了!我录作文呢!”

颜明路侧头看她一眼,看起来挺内敛文静一人,嗓门倒不小,他散漫道:“你录呗,又没说不让你录。”

说罢站直身,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双手插进校裤口袋里,靠着椅背站在她后面,就是不走。

秦雨露如芒刺背,在他的注视下打字速度更慢了,甚至反应迟钝,看到那个字却想不起拼音,动作僵硬,浑身不自在。

她正要开口让他别站在后面看着,谁料他倒“扑哧”笑出声,幽幽道:“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这样打字。”

秦雨露浑身的血液都涌上脸,心跳加快,回头瞪着他,恼羞成怒:“你没见过的多了,有你什么事儿?”

颜明路也不恼,点点头笑说:“确实,今天见到了。”

秦雨露回过头不再理他,她想动作快些,想证明自己,也想堵住他的嘴,手却不受控制地发抖,一个字打了半天就是不对,她气得再次扭头,“你能不能别站我后面看着!”

(二十八)崇拜我吗

“不能。”颜明路忍不住想逗她,“你这样得何年何月才能弄完?”

话音刚落,却见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她迅速别过头,躲开他的视线。

要说的话被咽进肚子里,他慌了神,这怎么还把人惹哭了,手足无措,“你哭什么?”

秦雨露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但肩膀还是因抽噎一颤一颤的,她盯着电脑屏幕,视线被泪水模糊,只看得见幽幽蓝光。

颜明路收起不正经的样子,手臂撑着椅背,悻悻道:“对不起,我开玩笑的,你别哭啊。”

他连声道歉,可眼前这人却没有止住的架势,只能在心底一遍遍暗骂自己嘴欠。

秦雨露抬起手臂蹭了把眼睛,瓮声瓮气道:“没事儿,你走吧,跟你没关系。”

她就是一时情绪决堤,焦急、委屈、羞愧一齐涌上心头,哭过就好了。

一只手忽地从后面伸出拿起了她的作文手稿,秦雨露反应不及,只听他说:“你还有多少?我帮你。”

下课铃声响了,第二节课也被她耽误过去,秦雨露惊慌不安,没犹豫就接受了他的提议。

颜明路见她答应,终于松口气,好歹有弥补的机会,拍了拍她肩膀,“起来让我。”

两人互换位置,秦雨露一抽一抽地站在他身后,他手很好看,指节修长,动作间手背上青筋凸显,灵活有力。

见他目光在手稿和屏幕上来来回回,根本没有低头看键盘,十指翻飞,键盘发出连续紧促的脆响,秦雨露只觉惊异。

她的字跟她的外表很不一样,流畅飘逸,他偶尔停顿辨认,实在认不出才偏头问她。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很快就到了底,她不禁心生怀疑,担心他敷衍了事乱打一通,俯身凑近,一字一句检查着。

颜明路发觉她的意图,哼笑一声,“怎么样?没糊弄你吧。”

秦雨露讪讪地站直身,摸摸鼻子,“你好厉害。”

他笑笑,“回去多练练,慢慢就快了。”

没两分钟,他站起身,“好了。”

秦雨露惊得合不拢嘴,浏览确认好几遍才保存文档发了出去。

下午第三节课的预备铃响起,颜明路站起身,“我先走了。”

秦雨露眼眶微红,大概是刚哭过的原因,眼睛清澈透亮,此刻甚至闪着异样的光芒。记住网站不丢失:po18.live

他挑了挑眉,“崇拜我吗?”

秦雨露“嘁”了声,撇撇嘴,跟着他前后脚回了教室。

从那以后,秦雨露时常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偷偷摸摸打开电脑练习打字,有时学着他的样子不看键盘,但是敲出来的乱七八糟。

她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后来还听同学谈论起他和同学去参加全省中学生编程大赛,获得了高中组的二等奖。

脑子里没太清晰的概念,大概就是觉得他玩电脑很厉害。

秦雨露做了个梦,梦里他站在领奖台上,意气风发,戴着奖牌举着奖杯跟她嘚瑟:“崇拜我吧?”

她睡得昏昏沉沉,胃口也不佳,早饭只喝了几口粥就放下了。

殷华章坐在桌子对面,打听昨天的同学聚会有哪些人参加,拐着弯问有没有合得来的人,可以多联系联系。

秦雨露嘲讽地笑笑,没有应声,心里却想,没有意外的话,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参加同学聚会。

殷华章恢复得不错,在家闲不住,念叨着回学校上课,秦雨露不同意,“你那腿根本不能久站,上下楼梯也不方便,就别折腾了,刚好还有一个月放寒假,你就在家修养,等年初开学再去。”

殷华章不情不愿地答应了,打算把秦雨露外婆接过来住段时间,“以前接你外婆过来,她嫌你在外上学我上班,没人在家,她待着没意思,每次住个两三天就想回老家。”

秦雨露觉得挺好,殷华章现在不需要人照顾,正好能陪外婆。

吃完饭殷华章就往家里打了个电话,跟宋清枝说了这事,老太太一开始没答应,这一来,恐怕到过年都会待在市里,她嫌太长。

结果秦雨露接过电话就说殷华章骨折了,让她来照看,此举免不了遭受

殷华章的责怪,但也很有成效,电话那头老太太又气又急,骂骂咧咧地说自己明天就收拾东西过来。

秦雨露要去接她,她坚决拒绝,“我又不是老得动不了,村里有直达市里的客车,两个多小时就到了,你直接去汽车站接我,七点的车,九点半肯定能到。”罢了还问家里缺些什么,她从老家带些菜下去。

挂了电话殷华章拉着秦雨露去了趟超市,买了不少菜和水果,下午秦雨露缩在房间里,刷着科一的题。

第二天她早早起了床,吃完饭就打车去汽车站接宋清枝,看到走在末尾大包小包的老太太,她无奈摇头。

“外婆,这袋子里装了什么?这么沉。”

“我杀了两只乌鸡,给你妈炖汤喝,还有两只猪蹄,也都带过来了……”

家里热闹许多,元旦假期转瞬即逝,秦雨露刚进学校就收到同事们的热切问候,不用说,肯定和那天的元旦表演有关,这下整个学校人尽皆知。

拜他们所赐,秦雨露练就了面不改色、波澜不惊的良好心态。

“今天天气难得这么好,适合坐外面晒太阳,就是不适合上班!”

宁中则哀怨地叹息,“昨天还跟我女朋友去白鹭园爬山,今天就上班,落差太大了。”

刘义笑笑,“今天冬三九,这几天天气不错,晒着太阳还不算冷。昨天跟我老婆一起带我女儿去公园玩,人特别多。”

宁中则问他:“怎么不去白鹭园?山脚下有好大一片银杏树林,特别好看,人也不算多。”

刘义说:“听说山下那条河有人冬泳,出了好几例事故,我老婆担心,不愿意去那边。”

宁中则”哦”了声,“那也是,义哥,你女儿多大了?”

“六岁半,马上读一年级了。”

“那你结婚应该挺晚的吧?”

刘义算了算,“我26结的婚,不算晚,29才要孩子。”

宁中则咂舌,“我都到了你生孩子的年纪了,现在婚都没结。”

“你跟你女朋友都谈了十年了吧?可以定下来了。”

“哪儿有那么简单啊,定好过年两家在一起聊聊结婚的事,再看吧。”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明亮的阳光洒在地面每个角落,晒得人暖烘烘懒洋洋的。

两人站在花坛边闲聊着,还有个人双手抱臂倚在车门上,默不作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十九)等人请我吃饭

好不容易的安宁被对讲机传出的声音打破,三人立刻打起精神,迅速上车准备出发。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这次出车目的地就在白鹭园,有一个六十七岁的大爷在河里冬泳,抽筋溺水。

宁中则长叹一声,“这些大爷真是,退休了没事干,净添乱。”

颜明路抬眼看他,笑说:“你以后退休,可能还不止这样。”

宁中则语塞,欣然接受了这个假设,“那倒也是,恨不得早上一睁眼就出门到处溜达,路边有人吵架都得去听一听。”

颜明路持相反意见:“我要是退休,恨不得天天躺在家。”

“待家里有什么意思?你休假没去哪儿玩儿?”宁中则朝车里有阳光的位置挪了挪,问道。

颜明路哼了声,“没有,我等人请我吃饭呢。”就是人没等到,一点诚意没有。

宁中则满脸好奇,嗅到了八卦的气息,“谁?”

颜明路瞟了他一眼,阖上眼靠在窗边晒太阳,低声说:“做梦,梦见有人说请我吃饭。”

宁中则白他一眼,“滚一边去,浪费我感情。”

一路疾驰,原本十分钟的路,硬是五分钟开到了,三人沿鹅卵石径穿过一片银杏树林,满目金黄,景虽好但实在无心欣赏。

远远就见几个人围在木板桥上,一个大爷光着身子湿淋淋地躺在中间,身上盖着衣服,面色青紫。旁边两个大爷湿着头发,裹着衣服。还有个在深水区钓鱼,闻声赶来搭救的中年男人。

幸亏另外两个大爷发现及时,见他不对劲,刚一沉水就捞人上了岸。大爷呛了两口水,没有窒息,就是腿抽筋不能动弹,被拖上岸时刮到尖锐石块,小腿有擦伤流血。

大家合伙把大爷抬上担架,另外两个大爷跟车回了医院。

宁中则让大爷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大爷连忙摇头,“冬泳成这样可太丢人了,我这就是点皮外伤,可别闹大,我家里那个知道了非骂死我,又少不了一顿吵,不得安宁。”

旁边的大爷撇他一眼,“那老梁你可得瞒好了,你那孙子孙女管得也挺严,每回吃个饭都能听到孩子俩轮流给你打电话叮嘱你别喝酒,这回是我跟老赵喊你出来,结果你就出事了……”

担架床上的大爷扭头宽慰,“是我自己要去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怪也怪不到你们头上。”

旁边两个大爷没吭声,话是这么说,但谁能保证?年纪大了虽说有话语权,能自己做主,但身体不允许,其实算不上自由。

“下次,等我好了咱们再约,听说城东博亚山开了个度假山庄,有空去转转。”

车里的其他人听着好笑,一个个都是年近古稀头发花白的老头儿了,何况现在正坐在救护车里,还当是坐旅游观光车呢,聊得那叫一个惬意。

宁中则哼哼笑着,转头跟身侧的颜明路对视一眼,满是无奈,别的不说,人越老越叛逆,也不顾及身体状况,家里人都不让他干的事,他非要偷偷干。

担架上的大爷转向另一边,正要跟医生搭话聊两句,却也不是关心自己的伤势,开口就是问宁中则年纪和婚恋状况。

宁中则好笑,“您是坐救护车去医院,不是请您来当月老牵红线的。”

大爷没有被戳破后的气恼,面不改色道:“难得跟年轻人打交道,随便聊聊嘛。”

很快他又注意到另一个不苟言笑的年轻人,“小伙子,看你长得蛮俊俏的,就是年纪太小了,大学毕业了没?”

颜明路垂眸瞥见大爷衣摆处那个极不起眼的品牌logo,以及解下来放在一旁的金光闪闪的手表,原本不欲理睬,又故意道:“没读过大学。”

果然,刚打开的话匣子卡在原地不上不下,大爷滞了两秒,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倒是安静下来。

已经能瞧见三医楼顶硕大的红色招牌,车却缓缓停下来,龟速移动,从车窗朝外看,周围全是车,堵得水泄不通,最右侧车道移动速度快不少,渐渐地有车不断变道加塞。

刘义下车问情况,没两分钟面无表情地回来了,“前面路口出车祸了,听说是两辆汽车相撞,有辆车里有个小女孩受伤严重。”

后排三个大爷有了新话题,又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打听是什么车。

“说是一辆奥迪和一辆雷克萨斯,奥迪的车头被撞瘪了,雷克萨斯车身撞凹进去了。”

“哟,那可不得了!谁的责任啊?”

“不知道。”

刘义打右转向灯,警笛开路,右侧车道很快空出位置,他打着方向盘,沿着最右侧车道开到路口右转出了事故路,绕了一圈,从另一条路到了医院。

急诊门外已经停了辆救护车,车门敞开,颜明路瞥了眼,跟宁中则一起推着担架进去,那两个大爷紧跟其后。

出来时便见刘义手上夹着烟和两个男人站在门口台阶上在聊天,看到正脸,颜明路认出是120救护车的同事,宁中则也过去了。

暂时没有出车任务,颜明路把空担架放进车厢,转身朝他们走去。

“听说是雷克萨斯在路口右转,奥迪直行,两车汇入直行道。但那奥迪也不知道怎么开的,那么多条车道,结果开到了最右侧车道,跟右转过来的雷克萨斯抢道,两车撞上了……”

“奥迪是个四五十岁的男的开的,也没喝酒,就是横行霸道的,虽说右转要让直行的,但他直行的左边那么多条车道不走,偏要挤到最右边,人家右转的车主拐弯拐一半避都避不开!”

“就是,人家雷克萨斯车主才是无妄之灾,听说是个女人送自家小孩去上学,结果满身是血被救护车拉走了……”

听知情人讲完事情经过,对面的宁中则摇摇头表示无奈,颜明路一言不发,他没什么感触,干这行两年多,已经见过太多意外。

(三十)吓到了

寒冬中的艳阳天,天气再好不过,秦雨露催着殷华章去医院复查,顺便带宋清枝做个体检。

上午九点刚过,三人从出租车上下来,不远处的急诊楼外停着辆救护车,一群人围在急诊门外,一阵喧哗吵闹。

有个男人怒吼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这样说话?”

几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朝那边看了眼。

动静越闹越大,似乎有人动手,秦雨露没来由地心慌。

“走吧。”见她一动不动,殷华章拉了拉她胳膊。

秦雨露收回目光,带着殷华章和宋清枝朝门诊走去,那边动静愈演愈烈,有人怒骂有人劝架,夹杂着几声惊呼尖叫,混乱中有道尖锐女声嘶喊了声“颜明路”,语气焦急又担忧。

她浑身一滞,顿住脚步没再动作。

她确信自己没听错,因为殷华章也停下朝那边看去。

两人面面相觑,秦雨露面色紧张,想去看看情况,便让殷华章靠墙站着,和宋清枝等在原地。

她转身疾步走去,越近声音越清晰,心跳也越来越快,耳边的嘈杂在她看到人群中的那个身影的瞬间尖锐爆炸开来,嗡嗡过后世界好似被一键按下静音。

颜明路被一个魁梧凶悍的男人拽着衣领掼到地上,俊朗的脸上赫然一块伤口,唇角裂开,满嘴都是血。

周围人愣了两秒,忽然一拥而上,忙拦住那两个男人,有个年轻女人立刻蹲身搀着颜明路手臂将人扶起。

有人见状不满喊道:“你这人怎么动手啊?还对女人用粗,不能好好说话吗?”

为首的那个青年男人横眉竖眼,恶狠狠道:“我管他男的女的,我老婆女儿现在被送去抢救了,要是有个好歹我要姓梁的一家子吃不了兜着走!”

宁中则站在颜明路身前,试图讲道理:“事情已经发生了,人家家属也在尽力协商补偿方案,你现在发脾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那男人语气讥诮,满脸不屑,“谁稀罕那几个钱?我现在开车把姓梁的撞进医院,再给他点钱行吗?我就要我老婆女儿完好无损!”

“话不是这么说的,车祸是意外,这事大家也都不愿看到,但既然无法改变,对方家属只能通过其他途径尽量弥补,希望尽量减少对您和家人的伤害,也是人家的态度是吧。这事可以好好商量,但您动手打人,于您家人于事无补,反而牵扯出更多麻烦,您这边有理也变没理了。”

男人财大气粗,不以为然道:“什么有理没理?不就赔钱吗?要多少钱,开个价,我按价钱赔就是,估计他一个月工资都够了,多划算的账……”

真是讽刺,一旦换了立场,嘴脸立刻丑陋得令人恶心。

有人听不下去,喊了句报警处理,那男人仍旧嚣张,丝毫不畏惧,突然同行的另一个年纪大些的男人接了个电话,拉了拉他,低声劝阻。

颜明路被扶起后退到了人群最外围,神情漠然又倔强,察觉到身侧那道强烈到无法忽视的视线,他转过脸,先是一惊,愣怔两秒,很快他咧起嘴角,绽出大大的笑容。

洁白的牙上沾满了鲜红的血,白皙的脸上伤口冒着血珠,红得夺目,白得无瑕,画面愈发触目惊心。

可是他却在笑,没心没肺,浑不在意,好似被打的不是他一般。

秦雨露知道他是在安慰她,让她别担心,可还是忍不住眼眶一热,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心脏又酸又疼。

她记得高中某次篮球比赛,她被安排去做后勤,正巧有一场是她们班和隔壁十班打。

比赛在上午,也是在冬天,太阳明亮却没有温度,她瑟缩着站在场外,根本不愿开口喊加油,也不太关心战况,只等比赛结束赶紧回教室。

周围响起几声惊呼,她抬头扫了眼,两队正在抢球,只是球被班上一个男生紧紧护住,而对方队员想尽办法夺球,场面胶着,混乱中有人受伤。

正在寻找是谁受伤,那人便咧着嘴朝场外粲然一笑,苍白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衬得他皮肤更加白皙,短发黑亮柔顺,只是唇间一片鲜红,整齐洁白的牙上沾满了血。

他的眼睛很好看,笑起来弯弯的,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秦雨露感觉某一刻他的目光跟自

己对上,那个惨烈的笑容冲击太大,足足屏气凝息好半晌。后来他下场,她的目光仍不受控制地追随着他。

眼前的画面和记忆重迭,她怔怔出神,两个画面似乎一模一样,但隔着五年的时间,还是有些不同。

她总觉得现在的他,好像缺点什么。

泪眼模糊,秦雨露抬手擦了擦脸,再朝那个方向看去时,人不见了。不仅是他,那一群人作鸟兽散,很快空了。

年纪大些的男人拉着打人的男人朝急诊大厅里走,那个年轻女人等了一会儿也跟了进去,余下人钻进停放在空地处的救护车,相继开走了。

秦雨露茫然无措,身后忽地有人拍了拍肩膀,她扭过头,却见殷华章狐疑的眼神在她脸上打转。

“怎么哭了?”

秦雨露垂眸掩饰眼底的失望,想起此行目的,挽着她的胳膊朝门诊走去,“没事,吓到了。”

“我也被吓到了,医院门口打人,你说这像话么。”殷华章点头附和,想起什么,“你刚看到颜明路了吗?他没出什么事儿吧?”

秦雨露脸色僵硬,神情不自然道:“没看到他,可能是听错了。”

殷华章长舒一口气,拍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担心这孩子出什么事了。”

“没事,走吧,约的复查时间要到了。”

殷华章复查完,秦雨露又带着宋清枝去做了个全身体检,缴费时她又跑到药房,拿了些酒精碘伏。

秦雨露整个人都绷着,带着老太太跑上跑下,终于在午饭前将所有项目做完,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时,她才感觉到浑身疲惫,像是去爬了山那样累。

出医院时她走得很慢,时不时朝急诊门口望去,殷华章和宋清枝走在前面,见她掉队,回头催促道:“别磨蹭了,折腾一上午,饿得要死,赶紧回家做饭吃!”

秦雨露收回视线,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帮后座关上门前又回头看了眼,急诊门外一辆救护车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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