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5-05
第十二章旧事
大抵是在钦安殿的几日受了邪风,雨露回来后就病了。<>http://www.LtxsdZ.com<><tt>www.LtXsfB?¢○㎡ .com</tt>白日里昏昏沉沉地没入口几勺米汤,夜里便发热,侍书和画春还没来得及为她回水云轩高兴,就又忙不迭守在榻前给她喂药擦身。
已是腊月,一年将过,楚浔本忙得没空去瞧她,只派御医去瞧了几回,然那御医几次回禀都告诉他说是邪风入体并未好转,于是夜半来瞧了她一回。
他来时已一更天,雨露睡得不安稳,两个侍女守在她跟前,神`l`t`xs`fb.c`o`m情颇有些恐慌,唯恐雨露会像前两日似的,从梦里惊醒喊出几句胡话来。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楚浔坐下没一会儿,正抬手试她额上温度,就听雨露一张小脸皱起来,手指攥着被边,嘟囔了几句什么。
他怔了怔,略微靠近轻唤她一声:“露儿?”
雨露的眼睛仍阖着,只睫毛动了动,红唇微启,像是想在梦中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楚浔沉默不语,将她的手扣住了。
他对这场景很是熟悉。
不得宠的梅太妃自生下他后便大伤元气,加之心气郁结,身体一日比一日差,还时常抱着年幼的楚浔痛哭,说什么是自己没用害得他跟着这样一个不得宠的母妃。她那时便常常夜里惊悸,药石无医,年幼的楚浔,曾在这位母妃面前尝过一次又一次束手无策的滋味。
父皇偶尔来瞧她一眼,模样算是深情款款,能叫母妃欢欣得像十六岁的少女。若他不来,她便夜夜睡不安稳,这便越发显出他来时的好了,于是便这样日复一日的恶性循环着。
楚浔不得先皇的宠爱,也不得这位再没精力分给他的母妃的关心,于是也从不惦念皇室的生活。但他有一位好兄长,楚潇带他习武、读兵书,夸他是不世奇才,笑着说以后要带他去征战四境,护持大楚国土。
然而,楚浔十四岁那一年,北境大乱,皇长子楚潇亲征,再也没有回来。那些他用命守护的城池,在此后三年,又一座一座的到了北齐手中。
三年后,十七岁的楚浔请旨出征北境,又用了三年时间,将它们一一拿了回来。
二十岁,梅太妃在他的加冠礼后,在他面前,撒手人寰了。
彼此他的母妃只有三十九岁,却还是像少女时一样渴求着帝王的每一次关爱和垂怜,甚至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够摆脱不受宠的名刺,带着一身赫赫战功,进入朝堂,为父分忧。连在缠绵病榻之时的梦呓,也是一句又一句的“陛下”。
楚浔直到上位登基后,才逐渐明白母妃对父皇那种近乎偏执的爱是为什么。
后宫的女人太多了,帝王短暂的一眼,是她们的祈盼,也是余生的偏执。于是楚浔决定连这短暂的一眼,都不要给予。他做不到对这么多女人深情款款,哪怕是权衡利益的表演,因为那对于他是煎熬,对她们更是。
所以,他对雨露,时常是有歉意的。
这歉意萦绕心间,让他在面对她时,似乎总有无数次越过曾经底线的包容。
“所以,”帝王垂下眼帘,握住她那只手,落下一吻,“我有时宁愿……”
宁愿你是不怀好意的接近者。
他的话太轻,即便是就站在床幔之外,侍书和画春也没听清帝王的话,分不清那是什么吩咐,还是只一句无关紧要的呓语。
侍书和画春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询问,便听纱幔里传出两声急促的唤,似是一声又一声的爹娘,带着细弱哭腔。她们心里一惊,慌忙对视一眼。
一片宁静中,她们听见纱幔中,年轻的帝王一声极轻地问。
“醒了?”
雨露喘气喘得费力,睁开迷蒙的泪眼看见他,又看见自己被他紧握的手,撑着坐了起来:“陛下怎么来了?”
楚浔神`l`t`xs`fb.c`o`m色用帕子擦了擦她额头和胸口的汗,又收回手,慢条斯理道:“朕来看看,狐狸精是不是真要被佛祖收走了。”
说罢,他向帐外吩咐:“去太医院请人。”
“朕且问问,沉才人一个风寒怎么治了三日还没好全。”
雨露发了阵汗,倒觉得好了不少,坐起来靠在他肩膀。楚浔接过画春递来的温粥,舀了一勺喂到她嘴边,她便就着他的手吃了,还笑着打趣一句:“陛下上次,不是说不惯着我吗?”
楚浔的手一顿,扫了她一眼,将碗重递给画春,自己则出了她床帐,坐在罗汉塌上喝茶。
直到李太医过来,还没等他发问,倒是先请了罪。楚浔心里清楚眼下雨露从他这儿得的宠幸不少,太医院不敢不尽心,也没多说什么,不耐烦地摆手,让他赶紧去看诊。
李太医把了脉,脸上的表情松快不少,来回禀他,发过大汗便再无碍,之后服药膳温补便好。
楚浔隔着纱幔看了一眼那模糊人影,转身走了。
……………………………
又过去两日,雨露好全了。御前又赐了些乱七八糟的补品,燕窝人参的吃了个遍,这下连早午晚膳都多用了半碗,把这半月没吃上的补回来,气色也慢慢好了。
只是这一好,便不能再躲着不见人。
或许是因为当今的这位大楚皇帝常年空置着六宫,所以御妻们倒也算和乐融融,常聚在一起听听戏赏赏花。
她晨起用过早膳,被贤妃派人请过来的时候,钟粹宫已坐满了人,似乎专等着她一个。雨露很快明白过来,这是刻意叫她叫得晚了,给她一个下马威。她望向主位上的着一身珊瑚红袄裙的贤妃,很快福身行了礼。
贤妃对她微微一笑,像是主动为她开解似的:“沉才人刚从钦安殿回来,又大病初愈,多睡会儿也好。”
这是想直接坐实她的罪名了。
雨露今天还是刻意打扮了一番来得,挑了件芙蓉色的堆花襦裙,还敷了妆粉涂了口脂,看着哪里有大病初愈气色不好的样子。
既然贤妃喜欢作这大度温善的样子,她便不必硬生生挨下这一招。
“说来也巧,想必是水云轩离钟粹宫太远了,赵公公来传话时,臣妾也早早梳了妆,正想来给娘娘请安呢。”雨露四两拨千斤,言语里将她强安的罪名驳了回去。
贤妃没想到她不愿忍气吞声地认错,只是神`l`t`xs`fb.c`o`m色不变,仍笑着让她入座,端起茶盏望向丽嫔:“那这可要怪丽嫔了,同在沁兰宫,怎得没将沉才人一起带来?”
丽嫔冷不丁被她一提,望了眼雨露,心里略有不快,笑道:“臣妾来得早,也当沉妹妹大病初愈,没差人去叫呢。”
几人言语之间终于将这事儿揭过。
“年年都是本宫一人操持除夕宫宴,今年六宫都有了新人,便请众姐妹一起商议。”贤妃言笑晏晏,又若有若无地望向雨露:“且,今年倒是难得有姐妹颇得圣心,定是蕙质兰心,也可替本宫想些新法子出来了。”
感受到许多眼神`l`t`xs`fb.c`o`m的雨露垂眸端起茶盏,不做言语,权当说得不是自己。
楚浔这后宫安静了三年,如今被他亲手打破了平衡,即便是贤妃不再提,也总有人说着话便提到她。雨露便一问摇头三不知,喝了钟粹宫好几盏的青凤髓,见她无论怎么问都说不出几句话的样子,众人终于不再问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
除了称病没来的静妃,来了有十几位御妻。
贤妃之下是宁妃,宁妃之下是惠贵嫔、丽嫔,之后又有几位昭仪和婕妤,最低的位分也就是雨露这个小才人了。她垂眸思索一番,发现楚浔晋妃子的位还真是毫无深意,只是单纯的家世越高位分越高。
这其中,值得注意得唯有一个兰婕妤。
她长的清丽可人,看着年纪不大,却是三年前的那次大选中晋封的。她性子很是活泼,笑容满面,直言不讳,看着像没什么心机似的,虽只是婕妤,众人都颇礼让与她。
也是,这姑娘性子纯真,只这一会儿功夫,连雨露都很喜欢她。
像是注意到她的眼神`l`t`xs`fb.c`o`m,坐在她身侧的江美人抬起纤长的手遮在唇前,对她耳语道:“兰婕妤是北境贺将军的妹妹,贺将军与陛下是同袍之谊,陛下对这位兰婕妤——”
“颇为照顾。”
她语调别有深意,雨露心里恍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北境那几个将军与楚浔出生入死,与北境扯上关系的人和事都是楚浔极看重的,这位兰婕妤在宫里,绝对没人敢拿她如何,就连贤妃也与她交好。
至于所谓的颇为照顾,想来也是得宠的了——
她心里别扭,也不再去望那位兰婕妤了。
正喝着茶,却听贤妃唤了她一声,忙抬头望去。
“不知沉才人可要在今年的宫宴上献艺?”贤妃摩挲着手中的青釉瓷盏,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瞧着她道:“或是歌舞或是书画女红,无非也就是打发打发时间,不必拘谨。шщш.LтxSdz.соm”
雨露刚刚听了几句,知道不论琴棋书画,后宫的这些御妻都精通,谁想强出一头都是难的,倒不如歇一歇。
“说来,臣妾没什么一技之长,”雨露敛眸微笑道:“平素只爱做些点心,若诸位姐妹不嫌弃,便每桌备一盘糕点吧?”
贤妃便笑着点头:“那也很好。”
“那沉姐姐可记着,我爱吃甜的,且给我多备一些。”那位兰婕妤眉目弯弯,笑着望过来,又想起什么似的,朗声笑道:“陛下不爱吃甜的,也不吃点心,沉姐姐不如把陛下那份也给了我吧?”
她这话说得胆大颇大,众人却没一个露出意外神`l`t`xs`fb.c`o`m色,都掩唇低笑。
雨露一阵发愣,正思虑她怎么管自己叫姐姐,便见贤妃笑着抬手轻敲了下兰婕妤的额头:“你啊,作好你的丹青吧,今年你又多了几位姐姐,可别错漏了哪一个。”
雨露百思不得其解,主动侧过脸问江美人:“这兰婕妤,今年是什么岁数?”
“她进宫时才十四岁,今年刚十六七吧。”江美人望着她,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艳羡。
入宫才十四岁?雨露惊骇不已,看出她这性子像是自小众星捧月娇养出的纯真,在这沉闷无趣的后宫自然格外惹人喜欢。lтxSb a.c〇m…℃〇M
她没再问话,只垂眸喝茶,思索着如何备点心。
又坐了一个时辰,听众人将宫宴上的事聊得差不多,终于散了去,各回了六宫。
雨露在钟粹宫坐得累了,听事也耗神`l`t`xs`fb.c`o`m,回了水云轩用过午膳,便去榻上小憩。再醒来,她便拉着白鹤姑姑在书案前商议备给各宫各院的点心。
两人说了好一阵,白鹤瞧她冥思苦想,还是没忍住直言道:“恕奴婢直言,您倒不如任选琴棋书画,即便是您献得不好,只堪堪应付过去便可。”
“这点心,可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她眉目柔和,无奈地叹一口气:“吃食上的东西,即便是我们看顾仔细,也难免………”
“容易招惹是非。”
雨露也明白她的意思,笑道:“没事,我有法子,你别担心。”
虽不明白她有什么法子,白鹤见她神`l`t`xs`fb.c`o`m色坦然,也不再多言,一心一意替她选着点心的样式。
直至傍晚时传过晚膳,廊外的宫女报来信,说是今晚金銮殿翻了兰婕妤的牌子。
雨露正用膳,闻言停了停银箸。
她想,这位兰婕妤,还真是好命啊。不必循规蹈矩,也不必刻意追寻什么,只是在那里,便会有人喜欢,有着令人艳羡的未来。
各宫传过了消息,各有所叹。
只是也传不到金銮殿中了。
楚浔晚膳时翻的牌子,回御书房召了陈阁老议事,快一更天才回寝殿。
“陛下回来了?”贺兰正坐在桌前吃点心,见他来了,便笑着迎上来:“您都好久没见我了,还以为您有了新人忘旧人呢。”
“你算什么旧人?”楚浔斜扫她一眼,喝了盏茶,不动声色避开她挽上来的手,坐在宝座椅上,将一纸书信丢到她怀里:“自己看看,你哥的信。”
“北境相安无事,朕已召他回京,约莫正月里便能回来,到那时朕再与他商榷你的婚事。”
贺兰刚打开信的满脸笑意尽数褪去,一双明眸里氤氲起水光,嚷道:“我不要!哥哥过了年不还是要回北境去?我就要在宫里陪你!”
“陪朕?”楚浔声音冷了,淡淡望向她,“一个月见不到一次也算陪?早劝你收了心思,后宫里有什么好。”
他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不再看她。
从北境回来时,他便答应了贺长风替他看顾这位妹妹,只是没想到稀里糊涂登上了皇位。贺兰那时年纪又小,也没有心仪之人,不好结亲,楚浔正发愁,贺兰便进宫找上他,
拿着贺长风的书信说要入宫选秀。
那信里,显然是贺兰知道楚浔不会同意,已自己寄去了一封闹着要入宫的信。贺长风也不知该拿他这个妹妹怎么办,便嘱咐他,若他愿意,便让她入宫待个几年,等年长几岁再赐婚出去便好。
贺家一族在北境战功赫赫,贺长风与他更是同袍之谊,楚浔收了信,还是给了贺兰第二个选择,就是封她做个留宫的郡主,也算是在眼皮子底下照顾。
还没等来贺兰的回应,选秀那日,他便在人群里看见了她。
宫人念出她的家世,众人便已料定这姑娘一定会当选。他那时已迫于形势选了乔氏的乔婉、宁氏的宁妗蓉,若是反倒让贺家这位独女落选,北境的贺家脸面何在?
扪心自问,他自打知道这女孩对他的心思,便厉言驳斥她多次,但为了让她不受欺负,又不得不隔段日子翻她牌子叫来金銮殿枯坐一个时辰,做做表面功夫。
他不认为那是贺兰对自己的男女之情,只是她年纪太小,不懂情爱,是对他这位——哥哥托付的同袍,有着偏执的依赖。
“我不会走的!”贺兰哼了一声,像是知道他拿自己没法子,反而笑了出来,捏着贺长风的信说:“我便对哥哥说,你已经宠幸过我了,他自然不会再要我嫁人。”
“胡闹。”楚浔眉峰一蹙,眸色发冷,瞪了她一眼便拂袖向殿外走去,寒声道:“待够了时辰自己回宫。”
他又回头瞥她一眼,冷笑:“贺兰,你莫不是真以为朕拿你没法子?”
“你若再动歪心思,朕自会寻个由头将你逐出宫,找个地方关着,等你哥回来发落。”
说罢,他迈步出了金銮殿,不再理会身后的叫喊声。
“阿浔哥!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沉雨露了!”她哭喊着将案上茶盏打下了地,又冲着他的背影问了一遍,“你不是说你不会喜欢上她们的吗!”
楚浔怔了怔,脚步微顿。
跟着陈公公瞥见他霜寒脸色,正要开口劝慰,便听楚浔冷声道——
“她摔的什么东西,都记下来,从她宫里的开销扣,扣不够,就从她哥的俸禄里扣。”
================================
第十三章篡权夺后
月色朦胧中,明灭宫灯被人提着,穿过月洞门,至长廊深处。因景亲王不常留住宫内,到了内院连稀疏的宫人也无,雨露接了信便悄悄赶来,一路步履匆匆。
到连廊尽头,她恍然听见风中剑鸣。
那人一身窄袖白衣,高束的马尾飞扬,手中长剑如游龙入海,剑气凌冽,隐含杀意。他听见雨露的脚步声,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向她望来。
雨露提着宫灯,踏碎阶上月影,缓步走来。
她并未梳妆,青丝只用一只白玉簪子松泛挽着,额前垂发柔柔几缕,墨色斗篷掩着月白襦裙。楚渊在她踩到卵石路上时迎上来,半揽着她的腰向屋子里带。
“怎么今夜宿在行宫了?”雨露问。
推开暖阁的门,楚渊迈步走向木案,给她倒了杯温茶,笑道:“说来也巧,今日朝后在内阁商讨西南新政,临行时,内阁又收了工部一道折子。”
“什么折子?”雨露抿着热茶,坐在他身侧。
“工部清吏司主事,独女在京中丢失半月,状告顺天府玩忽职守,敷衍塞责。”
“这折子经由内阁,又送去了大理寺,着大理寺查办。”楚渊探向她双手,见果然如玉似的触手透凉,便握住了不许她抽开,见雨露一脸疑惑,便继续道:“欲离宫前,正遇见大理寺卿,探了一探。”
他掌心暖和,雨露听事听得认真,乖巧由他握着。
“丢失半月,恐凶多吉少了……”她叹一口气。
“明日早朝,由大理寺上表,奏清吏司主事状告——”楚渊扬唇一笑,“顺天府尹徇私枉法,乔将军府嫡次子乔睿安奸杀幼女。”
雨露睁圆杏眼,手倏地攥紧,形容惊颤:“这是真的?”
楚渊一点头,见她这副样子,宽慰地捏了捏她掌心,凑到她耳畔低语一句:“放心,那女子在我那里,只是神`l`t`xs`fb.c`o`m志不清,我已着医官医治。”
话说到这里,雨露已明白大半。
乔家别说是顺天府不敢动,连楚浔都不能轻易处置,可这折子递到了御前,楚浔是不得不处置的。他把手中军权握得太紧,又迟迟不立贤妃为后,乔家那位镇国老将军早已心生不满,若稍不留神`l`t`xs`fb.c`o`m,难保不生反心。
“殿下打算如何?”雨露凝眉思虑一番,沉吟道:“我猜以陛下的性子,只要大理寺查明此事,便一定会下旨处置乔家。<tt>www.LtXsfB?¢○㎡ .com</tt>”
若那女子还活着,等到事情裁定之后再出现,圣旨已下,楚浔就算是将乔家得罪干净了,乔家大概率会另谋他主。
她明白楚渊的意思,也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问题。
那女子是个正六品官员的独女,若是已死,按律该一命偿一命。若是未死,顶多是送入刑部大牢,说不定还可以被乔家想法子捞出来。那乔睿安仗着乔家的势,在京作恶多端,这次是运气不好对官员的女儿下了手,谁知道平日里手上沾了多少平民女子的性命。
“露儿聪慧。”
楚渊知道她能想的明白,也不再多言,望她略有些紧张的神`l`t`xs`fb.c`o`m色,扬唇一笑:“这行宫别的不说,酒却不少,娘娘赏脸,尝尝去岁酿的果酒?”
若是平日,雨露未必想饮酒,或许是今日烦心事太多,也有想小酌几杯的念头,便点了点头。
两人取了酒,坐在暖阁檐下赏月饮酒。
果酒入口甘甜,雨露多喝了几杯,面色浮红,身体却暖和许多,坐在他身侧把玩着手中玉盏,望向院中那几株只余枯枝的梨树。
楚渊问道:“前几日又病了?怎么如今身子这么差?”
雨露迟疑片刻,还是抿唇笑道:“不知是不是香雪丸的功效,从前不觉得,自……自侍寝之后,才觉得越来越体虚。”
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东西,能如此助兴于男女欢愉又不损伤肌体。她自己是有所察觉的,每一次和楚浔云雨时,那样强烈到让人失去神`l`t`xs`fb.c`o`m志的欢愉在散去后,都像是透支了身体,无力到只能由着旁人来给她擦身。
“那便不必吃了,”楚渊眉峰蹙起,严肃道:“那东西你那里还有?”
香雪丸的秘方是一位有名的江湖游医所配,将这秘方交于他时,说过只服用两年便够,再多服也是过犹不及,还会致使女子气血虚亏,体弱多病。他从前,只拿她当做一颗棋子,后来即便是生出旁的心思,她也已服了一年的量,不能功亏一篑。
“没有了。”雨露仰头喝下杯中的果酒,趴在膝头,垂眸望向木板的缝隙,声音细若蚊蝇,“你很在意吗?其实不过是虚弱一点罢了,即便是死了………”
“不许乱说话。”楚渊面若冰霜,抬手将她扣在自己怀中,低头轻咬她耳垂,“你要陪我一起,我称帝,你便称后,史书如何评述,我都不在乎。”
“不信。”大抵是喝多了酒,雨露微眯着眼,被他的气息环绕住,轻笑着说:“你从前还说要娶我作王妃,现在却想要我做皇后……”
楚渊没想到她会记得自己那时的戏言,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来,抿了抿唇,在她耳边沉声道:“王妃不够,九龙九凤冠才配得上你。”
雨露抬眸,眼波流转着朦胧笑意。
问了一句像是有口无心的醉言——
“你想我做他的皇后,还是你的皇后?”
月上梢头,如水倾泄,照出他眸中阴翳。
也透过水云轩的窗纸,将帝王玄色的衣袍染上一层寒意。
楚浔坐在主位之上,并未言语,目光幽深如无波古井,让人瞧不出喜怒。帝王曲起的两指有节奏地轻叩茶盏,不紧不慢,却让整个寝殿的气氛都压抑起来。
没人敢说话,都在祈祷画春快点将人找回来。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终于从廊外传来了声响。
雨露被画春扶着进了寝殿,脚步轻浮,像踩在云上一般。她双颊透着殷红,目光有些迷离,挽起的青丝松泛着落下几缕,玉簪也快掉落下来似的,俨然一副喝醉的模样。
踏过门槛时她踉跄了一下,被楚浔一把捏住了手臂,雨露这才抬头,眯着眼睛望他,喃喃道:“楚浔?你怎么在这儿……”
她身上是画春在行宫处就替她换上的夕岚色披风,比那斗篷轻薄,已冷得像结了霜。楚浔一把将她拉到碳盆边上烤,声音冷得吓人:“你疯了吗?”
“大病初愈,寒冬腊月跑出去饮酒?”
他剑眉拧起,薄唇紧抿,像是极力压抑怒火,却还是有些失控,抓着她冰凉的手放在碳盆之上,又微微偏头对着几个殿中的侍女厉声道:“滚出去端热水!再让你们主子这样出门,就都滚去掖庭领刑!”
侍书心慌极了,此时刚端了盆热水来,便迎面和那几个抖如筛粒的侍女撞上,脚步更快。
“你发什么脾气!”身上被烤的暖和起来,雨露反而酒壮人胆似的,挣扎着想从他怀里出来,含糊道:“谁知道你今晚会来啊,你不是应该在,在……”
她话没说出来,像是忽然清醒了点,又抓着他的手站稳了,抿着红润的唇,不说话了。楚浔顿了一下,凤目扫过,示意侍书来替她用热水擦擦脸。
侍书赶紧将帕子浸湿,覆到雨露脸上,轻擦了擦,趁机小声提醒她:“小主,陛下等您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
自金銮殿出来,楚浔一路过来,本只想瞧一眼她身子好全没有,却不想一等等了半个时辰,这不要命的才酩酊大醉着回来。他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因为朝政以外的事,这么生气过了。
气,可又不知道在气什么,让他更无处发泄怒火。
是,还未宵禁,他今夜翻了别人的牌子,她自然可以躲去哪个地方喝酒作乐,他是决计没有理由对她生气的。他也不能要求她像苦等帝王的嫔妃那样守在寝宫,让他来时便能见到她。
他最气得不过是她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可还没等他再数落她什么,雨露便轻轻嗤笑一声:“等了半个时辰?陛下在金銮殿待了有半个时辰吗?果然是疼惜兰婕妤……”
对她可以像对待床榻之上的玩物,放肆发泄玩弄和索要,换了真正想顾惜的女子,自然不会那样百般折磨。
“沉雨露,慎言。”
楚浔剑眉轻挑,凤目微眯,语调有威慑之意。
他接过侍书手中的帕子,用力在她喝得滚烫泛红的脸上抹了一把,然后捂在上面,似乎是要逼着她清醒。雨露被他捂得有些呼吸困难,抬手想将那只大手扒扯下来。
撕扯间,她恍惚听见楚浔在她耳边笑了一声。
——“后宫最忌,多思善妒。”
他松了手,却落下来摸过她身上几处,将她从身后紧拥入怀,感受到她缓过来的体温后,才似乎是放柔声音问:“是因为这个?”
因为这个,才跑出去借酒消愁吗?
雨露不能说实话,也无法坦然地告诉他这样酩酊大醉没有这件事的诱因,于是略偏过头躲避他紧贴上来的脸,小声道:“臣妾不敢,只是羡慕。”
“羡慕?”年轻的帝王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话,忍俊不禁:“若羡慕,朕也隔月叫你去金銮殿枯坐一个时辰?”
“枯坐?”她猛地抬头望他,杏眸发亮。
随即,她又不知想到哪里去了,垂下眼眸,神`l`t`xs`fb.c`o`m色更加暗淡,小声嘟囔:“果然还是万分顾惜吧……”
“啧。”楚浔斜睨她一眼,屈指敲了下她的额头,揶揄道:“贺兰入宫时才14岁,真当朕将她选入宫是当后妃的?”
他说罢,抬手揉揉她微微嘟起来的唇瓣,不知怎么,竟觉得那里异常得红,仿佛在诱惑他吻上去。却又怕一旦要了一点就收不住火,让她这刚折腾过的身子雪上加霜,所以也只是浅浅撩拨着揉捏几下。
“不许对外说。”他低声威吓,
“知道了。”雨露眉目弯成了一双月牙,靠在他怀里微微偏头,鬼使神`l`t`xs`fb.c`o`m差地踮起脚尖轻吻上去,好似带着某种欣悦,却只轻点了那么一下,又悠悠道:“陛下为了疼惜的姑娘甘做柳下惠,君子所为,令人叹服。”
“沉雨露——”
他被她气笑了,沉声唤她名字,又低头狠吮一遍她的唇,将她那两瓣唇吻得娇艳欲滴,压抑着火气捏了捏她的腰:“再惹朕,便真没人顾念你这玉做的身子骨了。”
雨露闹够了小脾
气,酒气也散了大半,意识清醒之后便开始不好意思。
她恍然想起自己刚刚都干了什么,捂着脸奋力从他怀里挣开,扯下披风一溜烟上了拔步床,又将玫红色的纱幔扯落,挡住帝王含笑的视线。
把滚烫的脸埋在膝头,她闷声喊:“夜深了,陛下快回去吧!臣妾改日去给您赔罪。”
楚浔垂眼轻笑一声,负手离去前遇到正在殿外踌躇的白鹤姑姑,回眸望了眼殿内的影,压低声音对她道:“再有这种事,别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白鹤面带笑意,福了福身子,又跟着众人一起行礼,送帝王离殿。
听到人走了,雨露碰了碰自己滚烫的脸和嘴唇,有些心虚地想起在回来前被楚渊带着怒气深吻过一回,不知道楚浔有没有瞧出端倪。
这天家的两兄弟生气时的神`l`t`xs`fb.c`o`m态像极了。
楚渊风度尽失时咬着她肩膀,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你若是他的皇后,本王便更要,篡位夺后。”
================================
第十四章入局
白玉棋子颗颗落下,大有围堵黑棋之势。雨露撑首,百无聊赖地把玩手中棋子,思绪早飘至他处。今日早朝,果然格外冗长,她这般等候,直直将近午膳时分,才有了消息。
如她所料,御前楚浔听了奏报后,当即下令将乔家嫡次子囚于大理寺,待证据确凿再行发落。所谓证据确凿,不过是要在乱葬岗寻得那女子尸身,此事楚渊自会妥善安排。
楚浔未必不想借此打压乔氏,然其目的不过是想乔太尉的兵权收归己用,这也是乔氏的死穴。
前朝已燃起火来,若能延至后宫,那便再好不过。
“贤妃可得了消息?”她问。
画春颔首,为她斟茶,应道:“正是,只是钟粹宫没什么动静。”
杯里的茶是头汤,她昨夜微醺,想借这苦提提神`l`t`xs`fb.c`o`m。
“她哪敢有动静。”雨露垂眸,接过茶盏,瞥一眼被她搅乱的棋盘,轻扶额头,叹道:“未入宫时,我就听说过这乔家嫡次子,仗着乔家之势,花天酒地无恶不作。乔将军与乔太尉屡次管教,停了他的私钱,可他依旧有银钱四处挥霍。”
“他的银钱从何而来?”雨露抿唇轻笑,“实是不难猜测。”
言罢,她招了招手,示意侍书与画春附耳过来,在二人耳边低语几句。
安排妥当,又唤来白鹤,和她继续商议送往各宫各院的点心,也算为将她留在身边,方便侍书与画春出去为自己办事。白鹤极为聪慧,能为楚浔效力,自然不可小觑,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都不能让她察觉。
如此,又忙碌了几日。
直至三日后午时,楚渊自宫外传信,告知她明日早朝大理寺便会定罪结案。
她正盼着这信,傍晚时分,楚浔却来了。
雨露本以为他分身乏术,不想竟还有闲情来她这儿,生怕误了自己的事,简直想将人往外赶。然廊外脚步声渐近,也只能老老实实接驾。
这位皇帝是武人秉性,不喜乘轿,于宫中往来只带数人,还都得跟着他步履匆匆。
楚浔入殿时果然神`l`t`xs`fb.c`o`m色倦怠,随意抬手托住她未行完的福身礼,顺势握住她手腕,往内室去。
“开春之后搬去长乐宫,你这地方太远。”
“陛下怎么不让臣妾搬到金銮殿去?”
“也可,”楚浔抬了抬眼皮,将她往怀中揽,像是想到什么,似笑非笑说道:“做个御前侍女,夜里爬龙床方便,也无人会说爱妃惑主了。”
“陛下连名分都不给了?”雨露斜睨他一眼。
“前朝有新安帝将金銮殿改为丽坤宫,与皇后一同居住。”楚浔一手轻捏她的腰闭目养神`l`t`xs`fb.c`o`m,另一只手肘撑在木几之上,撑着额头,仿若随口一提,“你是想做御前侍女,还是想做皇后?”
或许他是无心之言,但雨露心中还是一颤,忙从他怀中起身,作势要行礼请罪:“臣妾不敢。”
本以为她会接上几句,楚浔睁开双眼,抬手按住她,神`l`t`xs`fb.c`o`m色无奈:“不是胆子很大吗?这会儿又怕什么?起来。”
将她重新抱回怀中,他瞥见木案上那局残棋,略作端详,抬手轻敲她额头:“这棋是你下的?心神`l`t`xs`fb.c`o`m不定,杂乱无章。朕还担心你在宫中待着无趣,有心事?”
语毕,他凝视棋盘数息,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黑棋,提了她一处,原本节节败退的黑子,瞬间有了一线生机。
雨露棋艺不佳,轻哼一声道:“臣妾不会下棋,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发布邮箱 ltxsba @ gmail.com』”
“你若整日无所事事,那便每日来御书房为朕侍笔。”楚浔悠悠看她一眼。
雨露撇嘴,不满道:“陛下难道没有御前侍女?要臣妾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站几个时辰为您红袖添香?”
“准你坐着。”楚浔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