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母亲眼底那抹深沉的忧色,源自于此!
原来母亲所说的「更苦」,并非虚言,而是这传承本身,已是一条断头路!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华美正装无法掩盖这份源自神魂深处的战栗。额上瞬间
布满细密冷汗,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未在众目睽睽下失态。
就在这时,母亲低沉清晰的声音,如同最后的箴言,在她神魂深处响起:
「晨儿……守护好它……守护好……圣女宫……」话音落下的瞬间,姬晨感觉头
顶母亲的手无力滑落。
「噗——!」
一口触目惊心的鲜红血液,猛地从母亲口中喷出,溅落在姬晨华美裙裾和冰
冷地面上!
「母亲!」姬晨失声,下意识想起身搀扶。
「别动!」母亲的声音在她意识里厉喝,虽然虚弱,却有带着不容抗拒的威
严。
在所有人眼中,母亲只是身体微晃,随即挺直脊背,只有惨白如纸的脸色和
嘴角残留的血丝,泄露了一丝真相。
母亲深吸气,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用尽全力握住姬晨手腕,将她从地
上拉起。然后在姬晨怔然的目光下,母亲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将她自己坐着的
圣座,让了出来。
「礼——成——!」
司礼长老苍老激动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响彻大殿,宣告一个时代落幕,另一
个时代开启。
「拜见新圣女——!」
殿内所有人,包括长老们,齐刷刷躬身,朝着圣座方向,朝着那个脸色苍白、
身体微颤的少女,深深拜下。
声浪如潮,充满发自内心的敬畏与臣服。
姬晨被母亲几乎半强迫地按在冰冷坚硬的圣座之上。她坐在那里,俯视下方
黑压压的跪拜身影,感受体内多出来的、新生的太阴玄精之力缓缓流转。
尊荣?不。
权柄?不。
她此刻感受到的,只有太阴玄精上传来的碎裂声!
巨大压力如同无形的冰山,轰然压在少女单薄的肩头上。
她坐在象征无上尊荣的圣座上,第一次如此清晰触摸到「圣女」二字背后令
人绝望的重量。
那轮月华,正在无可挽回地……走向坠落。
……
成为圣女的日子,宛如一只踏上悬崖的小鹿,茫然不知前路。
姬晨端坐于圣座之上,每日面对堆积如山的卷宗。
那些是白氏皇朝关于赋税、徭役、边境军情的奏报副本;修行界各大宗门资
源争夺、秘境探索的请示告状文书;圣女宫内部月华石矿脉产量下滑、弟子晋升
瓶颈、以及……太阴玄精力量波动异常的绝密记录。
每一份卷宗都带着难以想象的分量,代表权力,更代表着无穷的责任。
她必须字斟句酌,权衡利弊,给出维护圣女宫超然地位又不引发剧烈反弹的
批示。长老们常在她面前争执不休,最终都要她这年轻圣女一锤定音。她学着母
亲的样子,维持冰封般的平静,压下争端,但无形的焦虑、疲惫和苦恼,终日在
她的心间弥漫。
她彻底明白母亲当年眼底的那份忧色。
圣女宫,乃人族的精神图腾,月华不堕的象征,其超然地位建立在与各方势
力、尤其是与白氏皇朝之间的微妙平衡上。皇朝需要圣女宫净化之力安抚人心抵
御妖邪,却也时刻警惕这股过于崇高、不受皇权掌控的力量。
更让她心力交瘁的,是体内那轮日渐黯淡的「残月」——太阴玄精。
每一次净化妖气,每一次驱除邪毒,她都能清晰感受到玄精的核心裂痕加深,
本源之力的流逝无法避免。它像无底洞,吞噬着她的精元,吞噬着她的生机。
「所谓圣女温养,便是如此吗?」
……
正值姬晨处理公务、眉头紧蹙之时,一封通过特殊渠道送达案头的密函,引
起了她的注意。
函件内容极其简单,甚至带着一丝不合礼数的随意:
「久疏问候,圣女安好?昔年守静山一晤,圣女风姿,令乾鸿心折至今。今
有要事相商,关乎圣女宫根基,望圣女拨冗,于明日申时,临江阁一叙。发布页Ltxsdz…℃〇M白乾鸿
敬上。」
白乾鸿,当朝六皇子。
姬晨捏着这封措辞客气的信函,眉头一挑。<va/r>lt\xsdz.com.com</var>那个在回廊下温润笑容、眼神深
邃的少年皇子形象在脑海浮现。
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还念念不忘。而他在此时以此方式联系自己,提到
「圣女宫根基」
……
莫非,他知道了什么?
关乎根基?除了正在枯竭的太阴玄精,还有什么能动摇圣女宫根基?
无数思绪在脑内翻飞,她思考了很久,终于一咬银牙,准备与这位久未谋面
的六皇子会上一面。
……
翌日,申时。
临江阁。
古朴典雅的水榭悬于碧波之上,视野开阔,江风习习,波光潋滟,四方粼粼,
一阵涟漪荡开,泛起清凉水雾。
姬晨并未大张旗鼓,只带两名心腹女卫,乘一辆无标识的普通马车抵达。她
依旧穿着象征身份的银白宫装,一头青丝垂落,像瀑布一样倾泻在纤柔细腰间,
高耸双峰微微起伏,淡雅高贵的气质自然流露。
水榭内,茶香阵阵。白乾鸿独自一人,凭栏而立,背对入口,远望浩渺江景。
他身着一身修剪得体的素黑长袍,玉带系于腰间,背影笔挺。听到脚步声,他缓
缓回过头,笑容满面,欣然问候:
「圣女大人贵安,可有许久不见。」
他的神情温和,语气和煦,颇具君子风度。然而他那眼神,落在姬晨身上时,
透出难以掩饰的炙热,和一闪而逝的占有欲。
「六殿下客气。」
姬晨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平静,迎着他热切的眼神,款步走来。这种目光让
她本能地感到不适,心中略有抵触。但既已背负圣女之位,就必须有应对各种事
件的准备。
「圣女大人请入座。」白乾鸿自顾为姬晨斟上一杯清茶,一脸和煦,笑意满
盈。
姬晨不动声色,在对面的位置款款坐下,姿态优雅疏离,她双手接过茶盏,
粉嫩香唇一抿,清茶入口香气浓郁,可尝出这是白氏皇族特有的清宁山贡茶。
「殿下信中所言,不知是何要事?本宫洗耳恭听。」姬晨浅浅饮罢,语气清
淡,开门见山,无半分拖沓。
白乾鸿对她的直接并不意外,笑意更深。他也在姬晨对面坐下,姿态闲适。
「圣女风采更胜往昔,守静山清冷闲适,倒真是养人。」
他端起茶盏,却不饮,看着姬晨,「只是……不知这么多年来,圣女宫还能
守住几分清宁吗?宫内可有难处?」
姬晨秀眉微蹙,摩挲着青玉茶杯的玉指一顿,淡然道:「殿下此言何意?圣
女宫这等地位,自当清净自持,不涉凡尘争执,又何来难处?」
「哦?」
白乾鸿轻笑一声,好似在调侃,「我知道圣女宫素来冷淡清宁、超然世外,
但我为何听说,圣女宫的资源……似乎并不太充裕?」
姬晨眼神一凛,心底升起了一丝不安:「本宫未曾听闻此事。殿下所言,可
否讲得清楚些?」
温润茶香升腾,熏染两人周身。姬晨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暗自惊疑,思索
对方的用意。
见她强自镇定、泰然自若的模样,白乾鸿暗道果然。他放下茶盏,身体微倾,
压低声音,语气轻声却带着一股难言的威胁意味:
「比如……那维系圣女宫传承数千年、号称太阴本源、月华之精的……太阴玄
精?」
此言一出,万籁皆寂!
姬晨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所有思绪被猛地冲击,天旋地转。虽然早有猜测,
但当她从对方口中听到「太阴玄精」四个字时,还是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她端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终于忍不住握紧茶盏,美眸微张,冷冰
冰地看向白乾鸿,隐约闪过一丝寒意。
太阴玄精虽是天下皆知的「秘密」,但从未被外人如此赤裸裸提起!
他果然知道了!这秘密一旦泄露,对圣女宫意味着什么?
无数画面在姬晨脑海中浮现。她身上的责任重担一瞬间陡增百倍千倍,比之
守静山那座空寂幽冷的圣女宫更令她煎熬。
但,仅是一瞬。
清冷凤眸恢复平静,那绝美的容颜上看不出丝毫异样。姬晨强自按捺住心中
激荡的思绪,淡淡道:「殿下,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她话音清冷,言语中隐有不愉。
白乾鸿迎着她冰冷锐利的目光,脸上温润笑容丝毫未减,反而放下茶盏,轻
轻鼓掌,道:「好,好。不愧是这一代的圣女。这份定力,这份应变,乾鸿佩服。」
随即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圣女大人,有些事,瞒得过天下人,却瞒不过
真正有心探查的眼睛。贵宫近二十年来,大型净化法阵启动次数锐减,效果亦大
不如前。月华石矿脉的伴生『玄阴草』,产量与品质更是连年下滑。这些,难道
都是巧合吗?」
他每说出一句,姬晨完美无瑕的容颜上就更冷凝一分,美眸沉冷逼人,如万
年寒潭。
最后一丝侥幸粉碎,她看着白乾鸿温和俊朗的笑容,只觉得厌恶至极。她不
再试图否认,只冷冷盯着他:「那么,六殿下煞费苦心约本宫前来,揭穿此事,
目的究竟何在?」
白乾鸿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几分,换上一副认真神情。他身体挺直,双手置
于桌面,沉声道:「乾鸿此来,是想与圣女……谈一笔交易。一笔对圣女宫,对
您,都……有莫大好处的交易。」
……
交易?
姬晨冰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警惕。她端坐那里,周身寒气更重,未接话,那
双翡翠般的眸子一眨不眨,带着无比冷静和深沉的警告意味。
白乾鸿对她的反应似有预料,不以为意,姿态更放松从容。
「圣女想必清楚,『问道大会』乃我白氏皇朝三年一届的武道盛会。天下英
才皆可登台比试。最终名次,决定未来三年皇朝对各门派资源配给的倾斜份额。」
他话音稍起,目光意味深长,「灵石、灵药、稀有矿脉开采权……这些,对任何
修行势力,都是命脉所在。」
姬晨心中一动,这问道大会她自然知晓。
圣女宫虽超然,但运转、培养弟子、维护阵法,同样需要海量资源。尤其太
阴玄精日渐枯竭,维持净化法阵的消耗也日益加剧,月华石矿脉产出下降……也
是不争的事实。
白乾鸿敏锐捕捉到姬晨眼神一闪而过的游移,嘴角笑意加深,抛出真正筹码:
「只要殿下答应一个条件,我白氏皇朝,愿在下一届问道大会之后,将圣女
宫的资源供奉份额……提升至现在的三倍!并且,立下血契盟书,承诺即便……
嗯,即便未来太阴玄精之力有所波动,皇朝也将倾力相助,保圣女宫威仪与地位,
千年不堕!」
三倍供奉!千年不堕!
这两个条件,在姬晨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从天而降的巨大惊喜感让她娇躯一颤,几乎要立时起身。若得三倍资源,圣
女宫窘境将得到极大缓解,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亏损都将得到弥补!至于白氏皇
朝的承诺……若他们不出尔反尔,则代表着即便太阴玄精枯竭,圣女宫依旧能屹
立不倒!
只是,白氏皇朝怎么会提出这种条件?姬晨绝不相信这是白乾鸿出于真心,
背后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冰寒依旧:「条件是什么?」
白乾鸿放下茶盏,身体微倾,那双温润眼眸直视姬晨,清晰吐出要求:
「很简单。改变圣女宫延续数千年的规矩。此次问道大会的最终魁首——无
论来自何方,是何出身——殿下需择其为道侣!」
姬晨的瞳孔骤然收缩,冰冷锐利,一股压抑的怒意涌上心头。
择问道魁首为道侣?荒谬绝伦!更是对圣女宫规矩的极大亵渎!
圣女宫圣子,历来由圣女宫内自幼培养、精心挑选的最优弟子担任,与之结
合,共同修行,传承太阴玄精力量,确保力量始终在圣女宫掌控之中!这是维系
圣女宫独立超然的根基之一!
白乾鸿的条件,无异于要将这根基拱手让人!将圣女宫最核心的力量传承暴
露在外界窥探之下!
「荒谬!」姬晨猛地站起身,宽大云袖微动,带起微风,黑亮青丝如波涛汹
涌般四散,彰显着其主人的震怒与冷傲。
她居高临下俯视白乾鸿,那张如上苍雕刻的完美脸庞如罩寒霜,银白圣衣散
发着凛然气息,身上弥漫出如月清辉般的威仪:「六殿下好算计!绕这么大圈子,
原来是想图谋我圣女宫根本——太阴玄精!」
她哂然一笑,语带讽意:「让本宫择外人为夫?且不论此举违背祖训,动摇
宫规!单说那魁首,若其本身就是你皇族中人呢?届时,太阴玄精之力岂非直接
落入你白氏之手?这将我圣女宫同你皇族千年前签订的『平起平坐、互不侵犯』
条约,置于何地?你白氏皇朝,是想撕毁盟约,吞并我圣女宫不成?!」
一句句质问,带着山岳压迫的磅礴气势。那圣女威仪凌驾一切,高洁不可侵
犯。
临江阁温度骤降,水榭间空气凝滞。
白乾鸿脸上的笑容在厉声质问下终于维持不住了。他依旧坐着,仰视盛怒的
姬晨,眼底寒光闪烁,却并未像刚才那样盛气凌人。
「好!好!」
良久,他沉声一句,态度突然又缓和下来。脸上的淡然逐渐隐去:「圣女言
重了。乾鸿既有心提议,又岂敢存此大逆不道之心?皇族子弟,自有职责约束,
岂会轻易参与?殿下多虑了。」
「多虑?」姬晨眼中讥讽更浓,「事关圣女宫存续根本,由不得本宫不多虑!
殿下此议,简直无稽!」
说罢,她不再看白乾鸿一眼,拂袖转身,头也不回走向水榭外。两名暗处女
卫无声跟上。
白乾鸿未起身阻拦,看着姬晨透着无尽寒意的背影消失,脸上的无奈之色褪
去,嘴角缓缓勾起一丝莫名玩味的弧度。他端起凉透的茶,轻饮,低声自语:
「呵,果然还是这般……高傲得不染尘埃啊……」
他指节在冰冷的石栏上轻轻一叩。水榭角落阴影处,一块不起眼的灰白石砖
悄然滑开,露出内里暗格。
白乾鸿从中拈出一枚鸽卵大小、通体剔透的珠子。珠内光影流转,赫然记录
着方才姬晨从盛怒起身到拂袖离去的每一个瞬间,尤其是她听闻「太阴玄精」四
字时,那瞬间苍白的脸色与强自镇定的眸光,皆被珠光捕捉得纤毫毕现。
一声极轻的响指后,一名身着玄色软甲的护卫不知从何处现身,单膝跪地,
垂首听命。
「速呈父皇。」
白乾鸿的声音平淡无波,将浮影珠抛给护卫,「告诉陛下:『圣女宫资源短
缺属实,夜鸮司所察无虚。圣女姬晨之态,已坐实太阴玄精枯竭之患。交易虽拒,
然其命门尽握,后续计划可如期推进。』」
「遵命!」护卫低应一声,身形一晃,已从原地消失不见。
白乾鸿复又望向姬晨马车消失的方向,眸中满是邪魅之意:「……圣女姬晨,
待你我再见,定要叫你在本殿胯下求饶……」
……
马车碾过皇城郊外的颠簸土路,车厢内静得可怕。
姬晨端坐车内,背脊挺直,双手交叠放膝上,被冒犯的怒意仍在胸腔激荡。
白乾鸿那张温润含笑又暗藏阴险的脸,那荒谬绝伦又包藏祸心的交易条件,在她
耳畔反复回响。
「择外人为夫?图谋太阴玄精?哼,休想!」
圣女宫数千年清誉,历代先贤铸就的独立超然,岂能毁在她这一代?岂能成
为皇权觊觎的猎物?
然而,太阴玄精枯竭的真相,却又是她无法回避的残酷事实。即便不断用她
的天生纯阴之躯供养,那轮残月依旧在逐渐凋零。
25-06-28
失了太阴玄精,圣女宫凭什么震慑妖邪?凭什么净化疫毒?凭什么成为人族
精神图腾?一旦事实暴露,那些被压制千百年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还有那些
在暗中虎视眈眈的势力会如何?白氏皇朝今日能提交易,明日是否就会撕下伪善
面具,以「人族大义」为名行吞并之实?
「月华不堕」……母亲退位时的嘱托,此刻重逾千钧。天地将倾,困局难解
……
不行!
圣女宫需要这轮明月!人族需要一个象征!一旦月华彻底凋落,圣女宫倾覆
……那将是何等景象?
有了三倍资源,至少圣女宫不会丢了颜面,不会耽搁了弟子修行。而皇朝承
诺……或许真的是一条可行的道路?
为了圣女宫能继续存在下去……
她……真的要牺牲自己,牺牲圣女宫传承万载的规矩吗?
若是,她答应了……是为了圣女宫?
抑或是为了人族?
她找不到答案。
姬晨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疲惫如潮水涌来。
……圣女宫,议事大殿。
巨大冰晶穹顶下,气氛肃穆冰冷。姬晨端坐于圣座之上,俏脸被夜明珠照耀
得莹白透亮,她高贵而绝美的脸庞冷峻清美,超尘绝俗,宛如下凡神女。
那双眸子,此刻如同冷夜孤月般,冷澈深邃,隐有寒芒流转。她刚刚宣布了
自己的决定。
死寂。
——爆发!
「择问道魁首为道侣?!宫主!您可知您在说什么?!此乃亵渎祖训,动摇
我宫根基!这分明是白氏的毒计,先假意扶持,再借道侣之名吞并玄精!您若答
应,圣女宫数千年基业尽付东流啊!老朽第一个不答应!」
「圣女三思啊!圣子人选,历来由宫内甄选培养,血脉、心性、功法,缺一
不可!岂能由外人染指?太阴玄精之力若外泄,后果不堪设想!我圣女宫还有何
颜面立足于世?」
「圣女!您是不是受了那白氏皇子的蛊惑?他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此举分
明是想借机掌控我圣女宫命脉!您万万不可……」
「白氏早就觊觎我圣女宫多年,妄图掌控太阴玄精!他白氏欺人太甚,圣女
也……太过糊涂!」
一位老人猛地拍案而起,老脸涨红,手指颤抖指向圣座,那是宫里的刑罚长
老。
除他之外,还有痛心疾首的典籍长老,声音尖锐的司礼长老,摇头长叹的符
箓长老……
所有高层长老都是同样的表情,带着难以置信、气愤痛心的目光,死死盯着
姬晨。
「够了!」
姬晨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打了一道清雷,令在场长老都安静下来。她缓缓扫
过下方一张张愤怒、痛心、惊惶的脸。体内那轮枯竭残月散发一丝凛冽威压,无
声弥漫,压得众人心头一窒。
「本宫心意已决。」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太
阴玄精之事,尔等以为能瞒多久?一旦彻底枯竭,强敌环伺之下,我圣女宫拿什
么自保?靠祖训?靠清规?」
此言一出,长老们脸色瞬间极其难看。
「宫主!您这是要自毁长城!」刑罚长老气得发抖。
「自毁长城?」
姬晨冷冷一笑,脸上带着自嘲与疲倦,「本宫是在给圣女宫,争一条活路!
给这轮将坠之月,争一线存续之机!」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连宫门都保不住,要这清规戒律何用?若这轮
月华彻底坠毁,圣女宫因此倾颓,我等……又有何面目去见历代圣女先贤?」
清冽的言语,似是敲击在每个人的心间。长老们张了张嘴,终是化作压抑不
甘的沉默。
姬晨疲惫地闭眼,挥手:「都退下吧。此事,无需再议。」
长老们面面相觑,最终只得带着满腹疑惑与愤懑,躬身行礼,默然离去。
空旷大殿只剩姬晨一人,坐在圣座上,仰望着冰晶穹顶,冰冷月光透过穹顶
照下她的影子,孤寂、无助……
她第一次觉得,这月光竟如此耀眼,连她自己都不敢直视……
夜,深如浓墨。
姬晨遣走所有侍女,独自踏着清冷月光,走向守静山后山深处,那最幽静的
禁地——退位圣女闭关的「月沉小筑」。
小筑依山而建,在夜色中格外静谧,周遭是一片幽深清冷的竹林。夜风吹过,
沙沙轻响如叹息。
穿过曲折狭长的石阶,走入竹林深处。姬晨站在一扇小门前,纤细指尖搭在
门把上,微颤不止。
「咚咚!」
门扉被轻轻叩响,寂静的竹林回响着声音,显得更加清冷孤寂。
「进来吧。」门内传来极其熟悉、却苍老沙哑许多的声音。
姬晨推门而入。小筑内陈设极其简单。母亲——上一代圣女,盘膝坐在蒲团
上,背对门口。她穿着一身素色布衣,满头青丝已看得到些许霜色,身形单薄佝
偻。
听到姬晨进来,她才缓缓转身。
姬晨的心猛地一揪,母亲面容苍老不少,虽不见丝毫皱纹,却也不复当初的
雍容贵气。
那双曾深如寒潭的眼睛,如今却显得憔悴,只剩阅尽沧桑后的疲惫平静。
唯有看向姬晨时,浑浊眼底泛起复杂光芒——慈爱、欣慰,但更多是浓得化
不开的痛惜与……深深的悔意。
「你来了……」
母亲声音很轻,带着沙哑,目光落在姬晨那身崭新宫装和她苍白疲惫的脸上,
「你……终究还是做了那个决定?」
姬晨走到母亲面前,缓缓跪下。她点了点头,声音低落:「是的,母亲。我
……答应了白乾鸿的交易。」
母亲定定看着她,许久,才发出一声悠长沉重的叹息。
「唉……」
叹息声在小筑内回荡,充满无尽的苍凉与自责,「是母亲的错……是我无能
……」
姬晨猛地抬头:「母亲!这与您无关!是那太阴玄精……」
「我知道!」
母亲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多年的痛苦与激动,「我知道它枯竭
得厉害!我早就知道!从我接任圣女那一刻起,我就感受到了它的衰弱!我拼命
想维持,想找到办法……可它还是一天天衰弱,不断抽走我的力量,抽走我的生机!
我……我原以为,至少能撑到你真正成长起来……能让你……不必一登位就……」
姬晨听得心疼。连忙上前轻轻拥住母亲,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母亲……」
母亲喘息着平复下来,紧紧抓住姬晨的手。那双蕴含深潭的眼眸却于此时泛
起水雾,看得姬晨心如刀绞:「晨儿……苦了你了……刚登临圣女之位,就要……
做出如此……牺牲……是母亲对不起你……」
姬晨用力摇头,坚定地说道:「不,母亲!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为了圣女宫
能延续下去,为了……」
她的话戛然而止。
母亲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那双饱经沧桑、仿佛看透人心的眼睛,直直望进姬
晨神魂深处,问出了那个姬晨自己都无法回答的问题:
「晨儿……你告诉母亲……你做出这个决定,不惜违背祖训,牺牲自己……究
竟是为了保住圣女宫……还是……为了这宫阙之外,那千千万万需要『月华』指引、
需要『月华』庇护的……人族苍生?」
为了圣女宫?还是为了人族?
小筑内陷入死寂,只有孤灯火苗微微跳跃。窗外竹林沙沙作响,如同天地的
无声诘问。
姬晨张了张嘴,却如鲠在喉,难以言语。
是为了圣女宫吧?否则为何对长老们说「争一条活路」、「争一线存续之光」?
她无法眼睁睁看着这座承载了她幼年记忆的宫阙崩塌,历代圣女的努力化为乌有。
可……若仅仅为了圣女宫,她内心深处那份对天地苍生的慈悲之心,那对母
亲在平泽城外伟岸身姿的深深悸动,又源自何处?
两种答案在无声撕扯,姬晨觉得脑中乱作一团。或许两者早已融为一体?守
护圣女宫,就是在守护它所代表的象征?
她只能沉默,无法回答。
母亲看着女儿眼中的痛苦、挣扎与迷茫,心中已有了答案。
良久,她叹息一声,握住姬晨的手,将女儿抱入怀中:「去吧……孩子……
路……是你自己选的……无论为了什么……走下去……」
姬晨无声哽咽,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被母亲拥入怀中。此刻,她无需言语,
只是抱紧母亲,贪婪地感受着母亲身上熟悉的味道,以及母亲最后送给她的关怀
与温暖。
一阵抽泣后,她猛地推开母亲,轻咬嘴唇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份使命……我不会退缩!哪怕代价是……我自己!」
当她再次抬头时,眼中迷茫泪水已被一种决绝取代。无论为了什么,这条路,
她已无法回头。
她起身,最后看一眼面色复杂的母亲,头也不回地走出小筑。皎洁月光在她
身上,洒下深沉冷厉的孤寂,直至她走入深沉的夜。
……问道大会前夕。
守静山巅,云雾散尽,星斗漫天。
姬晨独自立于高山巅峰,任晚风吹动衣袍,未束的秀发迎风飞扬,仿佛仙子
谪落凡尘。仰望天幕中寥廓的银河,冷清的眼眸中流露出淡淡的孤寂。
随后,她闭上双眼,感受山巅静谧,平复纷乱心绪。
体内的太阴玄精,那轮布满裂痕的残月,在此刻也平静下来,沉入神魂最深
处,为她带来阵阵空虚感。
然而,就在这清风明月、心神稍定的刹那!
——灼热。
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灼热气息,如同草原上的渺渺星火,毫无征兆
地穿透遥远的空间阻隔,蓦然闯入了她的感知之中!
那气息……至刚至阳!纯粹!霸道!带着一种生命最原始的勃勃生机,仿佛
浩荡长河,亘古永存的灼热之源。与她的至阴至纯之体如同磁石相吸,两种截然
不同的力量遥隔万里,形成了极为清晰的感应!
姬晨只觉得神台微漾,仿佛是这天地初开之时,大道诞生前的最后一缕悸动。
体内那沉寂枯竭的残月虚影,竟也自发地泛起一圈淡淡的涟漪,却被她心中的惊
疑压制,而未能察觉到。
她倏地睁开双眼,翡翠色的眸子投向东南方向——那股灼热气息传来的源头!
纯阳之体!
竟然是传说中的纯阳之体!
这股气息,她从未接触,却在古老典籍描述中,在纯阴之体的先天记忆里,
无比熟悉!那是与纯阴之体并称于世、千年难觅的绝世道胎,也是……理论上最
完美的道侣人选!
怎会如此?在这问道大会前夜,在距离守静山如此相近之地,竟出现了一个
纯阳之体?而且,这股气息虽然灼热纯粹,却似乎……有些稚嫩?
惊异过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荒谬、宿命感以及一丝极其微妙的复杂
思绪,悄然萦绕上姬晨的心头。白乾鸿的交易,问道魁首的道侣之位……冥冥之
中,莫非真有定数?
她迅速压下心头的波澜,眼神瞬间恢复了冰雪般的冷静与洞彻。无论巧合还
是宿命,她都必须弄清楚!
「来人!」
一道如夜幕般的黑影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数步,单膝跪地。全身笼罩特制
夜行衣中,只露一双毫无波动的眼睛。圣女宫最隐秘的力量——「晦月使」。
「动用『晦月使』所有力量,查!」
姬晨的目光依旧锁定东南方向,「方向东南,万里之内,年龄不超过二十,
近期有异常力量波动或特殊际遇的男子。一个时辰内,本宫要看到他的全部资料!」
「是!」晦月使统领应一句,身形一晃,融入夜色消失。
一个时辰后。
一份薄薄的玉简呈送姬晨手中。她挥退来人,独自回到寝宫,指尖真气涌动,
玉简信息瞬间注入她的脑海。
「苏澜。」
「十八岁。」
「籍贯:赤潮山脉,潮生村。」
「背景:父母不详,疑似死亡。由村民王大山抚养长大,家境贫寒。」
「经历:性格开朗乐观,喜爱拈花惹草。道宫夏清韵曾在其家中住下。三月
前于潮生村中走出,结识南疆草原蛮族少女,去往牧州城参加道宫收徒大典,击
败苍狼少君、慕容孤等人,成功拜入夏清韵门下,成为道宫九代弟子。」
「疑点:在潮生村坠入青鸾峰下湖泊中,随后神秘回到岸上。据推测,湖内
或有上古仙家洞府。」
「修为评估:疑似天武境初期,但真气至阳至纯,潜力……深不可测。」
玉简末尾,附有一张秘法记录的模糊影像:一个穿着云杉、身形单薄却挺拔
的少年,侧脸轮廓分明,眉宇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眼神清澈,却又似藏着
某种难以言喻的坚毅。
是他!
那股灼热气息的主人,纯阳之体!
姬晨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影像中少年那清澈又带着点倔强的眼神上。潮生村,
青鸾峰,仙家洞府?连胜强敌,拜入道宫,夏清韵首徒?这经历……如同天眷。
无数疑虑在姬晨脑海中盘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名为苏澜的少年,如
同一颗突然闯入棋盘的变数,给她带来了一丝未来的……不确定?
她放下玉简,走到窗边。
明日便是问道大会,她将在天下人面前宣布圣女的道侣之位即将旁落。可此
刻,她的心绪却奇异地无法完全平静,被那个突然感知到的纯阳之体所牵动。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在姬晨心扉深处发芽,蔓延。
几乎是鬼使神差般地,姬晨走到了寝殿内侧的梳妆镜前。镜中映出她完美无
瑕的面容,如同画中走出一般的倾城绝世。她凝视片刻,指尖泛起些微的真气波
动,掐出一个玄妙的道诀。她的面容开始变化,脸颊、眉骨、鼻梁……
片刻之后,镜中人已彻底变样。
一张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少女脸庞,鼻翼环着一圈淡淡的雀斑,唯有一双
眼睛,依旧保留了原本的翡翠色泽,只是眼神中的清高与威仪被刻意收敛,换上
了一丝懵懂的好奇。她换上了一身没有任何纹饰、最普通的白色棉布衣裙,可即
便是在这样一身朴素衣裙的包裹下,依旧难以掩盖她丰盈完美的傲人身姿。
看着镜中那个完全陌生的、泯然众人的自己,姬晨的唇角,极其自然地向上
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皇城西,远离喧嚣的城角。
一座古老的古寺,在湖泊中心静静伫立。寺墙斑驳,爬满青苔,「净源寺」
三字模糊不清。
姬晨——此刻已是样貌普通的白衣少女,悄无声息出现在古寺内。指尖微松,
放开了一丝对于纯阴气息的把控。
她看了一眼侧屋那排落满灰尘的书架,目光在书架上游移,最终落在一本被
随意塞在角落、泛黄卷边的古籍上。书名——《阴阳道修行总纲》。
她伸出手,掸去积尘,将那薄薄小册子抽出,来到院子中那张石质桌凳坐着。
她随意地翻阅古籍,目光扫过那些「阴阳相生、天地造化」的浅显描述。赤裸的
小脚从裙下探出,踩在灰色石板上,白玉般的光滑肌肤裸露在外,在月色下散发
着迷人的光泽。
静谧,美好。
哗啦!噗啦!
一阵突兀的、带着水花的狼狈声响,猛地从古寺的院墙外传来,打破了此地
的寂静。
——像是有人因修为不精却执意渡湖而溅起水花来。
紧接着,一个属于少年的声响,模模糊糊地飘了进来:「啧!」
姬晨翻动书页的手指,蓦然停顿在半空。
莹莹月光映照着她那张平凡无奇的侧脸。她的目光依旧落在泛黄的书页上,
仿佛被那段浅显的文字所吸引。
然而,无人看见的角度。
她那平淡的唇角,却在这一刻,极其轻微地向上弯起。
一抹清新灵动、连她自己都未曾真正察觉的笑意,悄然绽放。
ps:这次是第一篇姬晨番外,希望大家喜欢。还有就是,因为这是纯素文,
所以免费发布,往后估计是会写单独的收费番外的,毕竟要生活的嘛,希望大家
体量,谢谢! [ 本章完 ]
25-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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