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送七哥的刀?”她轻挥红鸦,当即将药碗一劈两半,黧黑汤药涌出,铺上桌案,沿桌角淌落。
次狐取布绢擦拭桌案,低声回道:“婢记得,这匕首名叫红鸦,是七殿下冠礼之时,公主割
赠予七殿下。”
“七哥封地在南陵。”她将匕首摔出,红鸦玎珰落地打旋。
次狐及原东晖当即跪地。
“找带着红鸦去南陵。”她不满道,“问问他,是次燕得罪了他,还是想取我的
命。”
原东晖捡起红鸦奉过顶:“末将领旨。”
见原东晖退至院中,院内众官吏仍瑟瑟等候审问,匕首落地之时,他们亦是心惊胆战,更有甚者紧缩双腿不敢吱声,可身下石砖已湿了一片。晏别枝瞥见,抬手掷刀,刀楔小吏身旁地砖,骇得
仰身后逃,
露出地面及其裤上湿渍。
护卫见之低声嘲笑,周遭官吏却笑不出声,哭丧着脸,只怕自己亦成笑柄。
她在厅内坐着,心中烦躁,更无心留意院中之事。盘中青枣被她频频砸出,滚落满地。
次狐回看一眼院中,上前为她捶一捶肩,声色轻柔问道:“公主,还审吗?”
“审什么审。”她没好气道,“全轰出去,各赏二十廷杖。”
得令后,原东晖与晏别枝各自招呼护卫,将跪了一地的官吏连踢带打轰出院子,押至院外行刑。孙远抱着糕点,跪地躲避护卫踢打,硬趴在地上高声喊道:“卑职孙远谢公主隆恩。”
她在厅中听到,蓦然轻笑:“这是刚刚要给我置办衣食住行的那个?”
“是他。”
“让晏别枝将押进来。”
次狐至院中传令,正见孙远紧紧趴伏在地,双臂环着一叠糕点,全身背部尽是脚印,摇了摇道:“晏指挥使,烦请将此
带
厅中,公主有话要问。”
孙远欣喜若狂,当即爬起身来,抱着赏赐糕点规矩站好。
晏别枝稍加打量,厌嫌万分道:“公主见他作甚?”
“婢不知。”
有谕令在,晏别枝心中不悦,却也只能推着孙远后肩,将推
厅内。孙远竭力站稳身子前行,
厅内后,当即扑到在地,叩首喊道:“卑职孙远,拜见公主娘娘,公主娘娘千岁千千岁。”
她斜靠在座椅扶手上,好看着跪在厅中其貌不扬、灰扑扑的孙远:“瞧你这身打扮,自己尚且料理不好,怎么给我安置衣食住行?”
“回禀公主娘娘,卑职小小一个县丞,皮糙厚,贱命一条,披条麻袋、喝
稀汤就能养活,哪用得着打扮。”孙远笑呵呵道,“公主娘娘金尊玉贵,自然是要用金玉锦绣装点着。卑职虽没见过宫里的排场,但这宛州城里找得到找不到的好东西,卑职都能尽力给公主娘娘找来。虽不能比宫里的五成十成,但即便能有一成相近,公主娘娘也能多一成的舒坦,卑职也就多一分心安。”
“次狐,将我常起居所用
给他去置办,若差事办得好,重重有赏。”随即眉峰微扬,话锋一转,笑吟吟道:“若办不好,就掏出你的狼心狗肺。”
孙远心底一颤,面上却笑嘻嘻地磕道:“只要公主娘娘心里舒坦,别说掏了卑职的心肺,就算将卑职寸寸火剐了涮汤都行。”
她抬手掩面,嫌道:“真恶心。”
“卑职说错话惹公主娘娘不快,卑职有罪,卑职有罪。”孙远立即抬手,左右替,狠狠扇着自己脸颊。
“出去扇去,见血再停。”她摆了摆袖,晏别枝便将拎出院子,与其余官吏一同行刑。
发落完官吏,便该去料理张湍。
次狐劝道:“公主,今药还没吃,刚刚那碗,公主任
全给洒了。好在炉上还煎着一副,等吃了药再去也不迟。”
一想到躲不开吃药,她便蔫儿了下来,未等药碗送至,晏别枝却去而复返,在她脚边跪下。
她道:“怎么了?”
晏别枝抬直视着她,目光如灼。他动作柔缓,如沙漠行者捧起清水般捧起她落在地上的双足。
一切忽如其来。她双脚悬空,因无任何准备,而身躯不稳,向后仰去。身子倾斜将倒,双手立时抓住座椅扶手,稳住身形。她睁大双眼,盯着脚边之,一旁次狐见状,惊慌喝道:“放肆!”
他的脸颊贴上鞋面摩挲,鼻尖轻轻前推,将她的裤脚裙摆推开撩起,露出一截雪白脚踝。他低语哀求:“自离宫后,夜思念公主,终于得以再见公主,惟愿再度侍奉公主左右。”
任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前,晏别枝曾于檀苑受教,侍奉于海晏河清殿前。
她记得。
湿热气息缠上脚踝,犹如锁链。
“晏别枝。”她踢开锁链,足尖踏上他的额,轻轻一蹬,便将
蹬开。次狐连忙上前,蹲在一旁为她整理衣裙。
晏别枝猝不及防,未能料到她会如此对待自己,仰身半倾,颓然跪坐在地,讷讷望向端坐堂上的赵令僖。
汤药送至,她捂住鼻,不知是嫌药还是嫌
。手掌衣袖遮掩下,稍显沉闷的声音传出,带着些讥讽与厌弃道:“你老了。”
晏别枝离开内廷时刚及弱冠之年。
可于她而言,他老了,不足以在殿前侍奉。
晏别枝心有不甘:“公主,这些年始终守身,请再给
一次机会。您这次只带了个瘦弱书生,他如何能讨您欢心?”
? 第40章
自她知晓鱼水之欢起就明白,子之美有燕瘦环肥,男子亦然。文
柔弱,话语却是动听;武者有力,然多粗鄙;年长者经验丰富,技巧娴熟;年轻者
力充沛,却青涩稚
。是
皆有优劣,为择其优、摒其劣,她设檀苑,对那些优秀男子进行甄选教习,学成后方允其于殿前侍奉。
而蔬果当循时令,繁花盛放有期。花开九,前三
徐徐绽放,后三
渐次凋零,唯有中间三
极艳极美,可堪留赏。
亦如此。不合时令者剪除,合宜者推排而进,海晏河清殿前从不缺艳丽花开。
不同于权贵将过季者弃如敝履,她有仁善之心。民间街有歌谣,是唱:“玉宫阶前滚一遭,功名利禄少不了。”凡侍奉有功者,皆可得赏而还,或金银珠宝,或加官进爵,她从不吝啬。晏别枝曾为武试翘楚,赐还时,她送他往五城兵马司任职,加千户衔。于他寥寥数月的侍奉而言,是薄功厚赏。
作为檀郎,离宫那一刻,晏别枝在她眼中已经死去。如今,却妄图在她眼前死而复生。
“本宫从不缺侍奉。”她捏出盘中最后一颗青枣,倾身向前,塞
晏别枝
中:“但要说内侍阉
,倒还有些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