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见，说什么了？”月贞装作不知
，把书塞进枕
底下随意搭
。
“说舅
趁在厨房帮闲，什么鲍参翅肚一列的好东西偷么往家送。”珠嫂子想想，还是不好这样讲，便换了番言辞，“这些东西她们素
就不少拿，谁知是不是她们自己拿了，见惠姑娘近查得严，就赖到舅□□上去。别说舅，就连芸二的两位嫂嫂帮忙也帮出好些怨言来。我劝你，趁渐渐来客少了，送舅回家去好些。她在这里纵有什么不是，
一走，谁还追到你们章家去同她计较不成？自然是把账算在你的上。”
又见芳妈打帘子进来，手心里兜着一捧瓜子，一面嗑，一面“呸呸”地歪朝地上吐壳。
她像是在外听见了珠嫂子这番话，跟着抱怨不迭，“说起来，我几辈子的老脸也丢尽了。我在李家几十年，哪房没伺候过？偏如今在这大房里抬不起。我的大，你瞧瞧家芸二家的两位嫂嫂，到咱们家说话办事，哪样不周到？咱们这房，不求跟家似的知书识礼，好歹别叫背后戳脊梁骨才是呀。”
月贞渐渐涨红面皮，欲辩无从辩。家说的句句在理，她只恨她嫂子太不争气，叫她骑在中间难做。便想着要早打发她嫂子回家。
趁夜里白凤忙毕厨房的事回来，月贞欹坐在床上与她闲话，“嫂子来了这些，也不知家里如何，娘的病好没好些？嫂子不在家，我总不放心，我看趁这里没大要紧了，你还是回家去瞧瞧。”
听这话是要赶客，白凤转着眼思量，必定是为近那些风言风语。她也有些做贼心虚，一个鹞子翻身坐起来，“是你们家琴太太的意思？呵，真是用朝前不用朝后，我在你们家忙活了这几，这会不忙了，就想着赶了？”
月贞恼得好笑起来，“就没有谁的意思，嫂子难不成要永久住在这里不成？”
“谁稀罕住在你们家？”白凤赌气咬道：“强留我我还不肯多住呢。”
“那嫂子明就收拾东西回去，替我向娘捎个好。”
白凤把被子重重拍拍两下，“明回去也好，只是我帮了这些天的忙，你们太太就不说谢我？”
月贞横她一眼，简直怒其不争，“还要怎样谢？你拿的‘谢礼’还少了？”
白凤听她这
阳怪气的吻，就猜着厨房那些话果然是传到了她耳朵里，“姑娘是听见别说什么闲话了？”
月贞淡淡道：“我倒是不想听，恨不得把两个耳朵掰掉。”
“姑娘既然听见，就该替我辩白辩白，怎的反帮着外来说我的不是？都说嫁出去的
儿泼出去的水，可你到底是章家出来的，听见说章家的不好，就该拿出你大的架子，上去掴他的脸才是！”
这会李家在她中又成了月贞的“外”了。月贞原就为这桩事怄了几气，只怕伤体面，一直不曾直言，憋了好几。更兼那夜给了疾气在心，一动气，眼泪就滚一滴下来。
“嫂子还要我如何？听见那些话已经够叫我抬不起的了，还要我去同家争辩。要真辩出些什么真凭实据出来，可不是坐实了的事？这会不过是闲言闲语，回坐实了，家去报官，吃亏的是谁？”
一时说得白凤哑无言，冷笑两声，牵着被子倒下去，“我可不敢要姑娘去替我出这个。姑娘只在自家面前充厉害罢了。我倒要看看，往后在这里给欺负，谁还来为姑娘说话！”
月贞本来也不指望他们，并没谁可指望的。她逞强地把眼泪一揩，将灯吹灭了，也跟睡下去。
然而黑暗里，有些软弱的思绪控制不住地跑出来。她的背微微贴着白凤的背，却觉得无依无靠，说是要靠自己，都是逞能的话，她自己不过就是只断了线的风筝，怎能与风抗衡？
窗外静落秋雨，薄衾裹在身上，怎么也是冰冰凉凉的。俗话讲，冰冻三尺非一之寒，她的子虽然不至于冰冻，却是浸在井水里，五脏六腑渐渐冷透了。
次新凉，满阶梧桐，路上湿漉漉的，踩上去苔痕滑脚。月贞吩咐小厮往章家去递话，叫她哥哥下晌来接白凤回去。午饭后永善至家，月贞又叫套车马送他们。
白凤仍与月贞怄气，一行弯在床前打点东西，一行哼道：“不敢劳驾，我们自家走路回去的好，省得又说我们白占了这里什么便宜。”
下们都在外，屋里只得兄嫂妹子三。永善坐在榻上，知道始末，脸色也有不好，淡横了月贞一眼，“你嫂子到你家来原是来帮衬的，你不说谢她，反听信底下那些碎嘴的话怨她，什么道理。”
月贞在对榻也瞥他一眼，因为心里打定主意不要哭，所以嗓子只好放得又冷又硬，“你问我道理，我倒要问问你。怎么家不传芸二娘家嫂子的闲话，单传我娘家嫂子的闲话，你们自己扪心自问！当时太太请嫂子帮忙照看，我就推过，是嫂子非要应承，应承了，又闹出这些闲话，你们还好意思来问我要道理！”
永善为遮掩亏心，一拳敲在炕桌上，“我们哪里对不起你？你们家忙得这样，你嫂子顾念亲戚分帮忙，难道还帮错了？今我才晓得什么叫白眼狼，当初要不是我们费心为你打算，你能嫁到这里来享福？如今倒好，你做了阔了，扭脸就不认咱们这些穷亲戚！”
月贞怄极了，又是笑又是摇，“什么话都叫你们说尽了。你们摸摸良心，嫁我到这里真是为我？”
白凤回身道：“不为姑娘，难道是为我们，我们得了什么好处，姑娘今倒是清清爽爽地算清楚账。”
这账要是算起来就琐碎了，当初李家的聘礼，后的回门礼，零零散散也有几百银子。但要说出来，他们只怕又要算月贞在家二十年的吃喝。父母兄弟之间，本身就是笔糊涂账。
恰是沉默的当，听见廊下珠嫂子招呼惠歌进来。永善是男客，不好多留，只匆匆作了个揖便错身避到外间去等候。
里姑嫂两个不好当着争吵，早换了副颜色。惠歌将二望望，笑着走到榻上来，“听说凤嫂子要回家去，我母亲在前招呼府衙里几位大的夫，抽不开身，特意叫我来送送。”
说话招来两个婆子，将几个锦盒一一揭开给白凤瞧，“听说老太太身子不好，我母亲让装了些参，燕窝，阿胶回去给老太太调理。另有五匹料子，带回去给小孩子裁几身衣裳穿。”
又亲自拿出两锭红字包的银锭子塞在白凤手里，“眼看中秋，给孩子们的礼，凤嫂子千万收好。”
白凤暗里掂掂，一锭大约十两，乐得她眉开眼笑，托着惠歌的手直拍着，“太太姑娘真是客气。我在你们家没帮上什么忙不说，还叫你们
费，哪里过意得去？”
惠歌满心不耐烦，却遵她娘的话，有礼矜贵地笑着，“都是一家，嫂子说话太见外了些，往后千万常来走动。”
两一番虚伪客套后，惠歌借故有事，先辞往琴太太屋里去回话。
甫
房内，脸上再绷不住，直向琴太太抱怨，“娘的心也好得过了，像章家大嫂这样的，不同她计较就罢了，还送那么些东西打发他们去。”
琴太太刚打灵前回来，额上还系着孝布，嫌勒得脑仁疼，一把掣了递给冯妈，“我这样做自然有我的道理嚜，你按我的话办就是了，哪来这么些怨言？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可别学你姨妈那副样子，成怨气冲天的，最忌讳这个。”
惠歌忙将脸色转一转，笑挂在唇角，“我业已依您的话把东西送到贞大嫂子屋里了，对章家大嫂也是客客气气的。”
丫奉茶上来，琴太太举起温热的茶碗向纱望出去。沉沉的天隔着密密麻麻的纱孔，像一片蒙眼的布，望得再远也远不过四片围拢的屋檐。
她随说：“这就对了。咱们先给足了体面好处，往后要用他们，他们也拉不下脸推辞。就是想推辞，想想那些好处，也舍不得推了。”
惠歌娇
的脸色涌现不屑，“咱们家还有事用他们？”
琴太太转过眼望着她笑，“难说，先打算着嚜。娘都是为你们兄妹两个打算。”
她抬起手摸了摸惠歌的脸，眼内有些疲惫。为了惠歌的婚姻大事，她打算得长远。但再长再远，也仿佛一眼就能望到。
不如男，男的一生有无数的可能
，遇见什么，走上什么路，都是未知的冒险。遇见的都是有数的。譬如她自己的一生，现在就是走到了，余后送了惠歌出阁，就只剩安享晚年。
作者有话说：
了疾：悔不当初…
月贞：哼，小师父请自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