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执:“……不劳少爷费心,谢执睡相好得很!”
他心中生烦,眼前又什么都瞧不见,此刻连觉都睡不安稳,绪更坏,不由得蹙起眉,抬手便将周潋的手掌甩开。
“少爷可否叫我清静一会儿?”
那只手又攀了上来,这回没有牵住,只是很轻地在他的指尖上碰了碰,虚虚攥住。
“不好。”
这!
谢执正要发作,蓦地,又听到周潋声音很低地开。
“叫我牵一会儿。”
“我怕一不留,就再也找不见你了。”
指尖触到的热度分明,仿佛连那一小片皮也被灼烫着,谢执僵硬地偏过
,指尖很小幅度地动了动,犹疑再三,最终没再收回来。
“少爷多虑了。”
他背转过身,眼睛紧紧闭着,瞳仁抿得发疼,又酸又胀,黝黑眼睫湿成一簇簇。
“我一个瞎子,还能到哪儿去?”
掌心里的伤处被他抵着,按进去,尖锐的疼痛撕扯着,一点点唤醒他的清明。
指尖带一点濡湿触感,大约是出了血,他沉默着,泄了气一般地松开手。
周潋扳过他的肩,迫着,叫他面朝自己。
“大夫都还未下过定论呢,你倒急着先将名揽下了。”
他拿手指去撩他濡湿的长睫,假作玩笑,“怎么,阿执是预备着拿假伤,去京中换笔抚恤银子?”
这玩笑实在拙劣,且半分不好笑,怕是周少爷此生讲过最糟糕的笑话。
叫谢执听着,都替他难受。
掌心的疼痛一阵阵袭来,细密的,钢针一般,在脑中挣扎拉扯。
“周潋,”
他从未这般平静地唤过他的名字。
“你不必对我心存愧意。”
“我此行儋州,是奉命行事。”
“而今受伤,也是我自己不当心的缘故。”
“若来这双眼当真瞎了,再用不得,那也同你无关。”
谢执睁着眼,眨也不眨,直到眼瞳酸胀,视野中却仍是一片漆黑,连半点虚无的影儿都窥不得。
身前同他不过数寸,呼吸起伏,皆有所感。
可他什么都瞧不见。
谢执停顿片刻,轻笑一声,再开时,言辞冷冽锋利,再无半点犹疑。
“总归,又不是为你瞎的。”
伤戳
了皮
,鲜血淋漓地摊在明面上,扎进
眼中,再无遮掩。
一点疼而已——谢执想——又不是断手断脚,叫剖开了胸膛,
只要忍一忍,就会慢慢过去得。
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一切都会过去。
身前的很安静。
似乎从他说第一句话起,周潋就再未开过。
他在做什么?
或者说,预备做什么?
若不是右手指尖仍叫握着,谢执几乎错觉这
已经离开了。
他为什么不说话?
漫长的、令窒息的安静叫谢执感到烦躁,声音成了他如今唯一感知外物的来源。
在他几乎要忍不住再次开时,身边
终于有了动作。
一个温热的、很轻的吻落在了眼睑上。
“谢执,”他听到那问,“你为什么哭?”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话,”
“那么,为什么还要哭?”
云雾似的长睫湿漉漉地垂落着,细密地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