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近的相处,眼前这,竟是对他毫无杂念。
他这才生出几分友好之意,沉静地听对方激动地读着书中的句子。
得此纯然痴为友,也是遇了。
只可惜,时辰真是晚了。
在文斓沉浸书中的某一刻,宣隐轻抬,像是随意地拍了下对方,文斓便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宣隐将扶到床上,给盖严实了。
他转身阖门,外竟已不见他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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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子时,靖都像一只沉睡的巨兽,有一影急驰于圆月之下。
守城之只当有飞鸟划过,并未警觉。
几个眨眼间,那影已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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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皇陵。
宣隐没有走正门,晃身直接落在了西苑书房前,轻轻敲门。
书房里烛光未熄,里听到声音,开门见到宣隐,熟稔地道:“殿下来了。”
“老师久等了。”宣隐恭敬地行了一礼,“宣宅来了客,耽误了时辰。”
“先喝清心汤。”商白珩从食盒里端出一碗药,推到他桌面,“子时已至,殿下身子可受得住?”
宣隐正是燕熙。
燕熙落坐,面不改色地将泛着苦味的浓药一饮而尽。
这药里皆是寒凉之物,极苦极涩。他喝了多年,如今已不似当初那般苦得吐水。
他接过商白珩递过来的清水,漱了,说:“还好,今晨用了双份清心汤,正午那阵扛住了。虽是月圆之
,好在夜里寒冷,倒也不觉火热难熬。”
周慈一直等在偏间,闻声过来,径直坐在燕熙对面,大剌剌地拿了燕熙手腕听脉,片刻之后沉声道:“殿下服了‘荣’之后,内热烧炽,冬里还好,到了夏季更要难熬。‘荣’已过五年,药效不见减弱,反倒随着殿下成
越发炽盛。今年清心汤还得改配方,过了谷雨就得换药。”
商白珩道:“如今的清心汤已用上了极重的凉血降火药,再换更重的,凉伤身,又如何?”
周慈叹了气:“是药三分毒,我难道不知?可殿下内热炽盛,若不对症清火,身子更耐不住。殿下近几月的十五
,能熬得住么?”
“便按周太医的方子来。”燕熙不说自己的煎熬,不甚在意地转对商白珩道:“老师,今
我在殿上见到父皇了。”
商白珩问:“陛下可认出你了?”
燕熙平淡地说:“他与殿试时一样,除了问话时看我,其余没多瞧我一眼。一直问榜眼和探花的话。”
商白珩沉吟道:“两年前皇陵走水,我们顺势引火烧了东苑,称七皇子被火烧毁容。当时陛下震怒问罪多,把皇陵护卫全撤换了,却只是降我的职,仍留我当讲师;又在殿试上出
意料地点了殿下的状元。依我看,咱们举动皆在陛下掌握之中,咱们做的事
,陛下是默许的。”
燕熙似笑非笑道:“父皇既不反对我仕,那我可真要大
一场了。”
商白珩:“殿下想从哪里做起?按例,状元皆点为翰林院从六品修撰。”
燕熙道:“虽说非翰林不内阁,可翰林要熬许多年,我想直接进三省六部,先到都察院,再到六部从六科给事中做起。”
商白珩并不意外燕熙的谋划,分析道:“给事中直属陛下,虽只有正七品,却有直谏之权;加之‘科道’出身,回履历也
净好看。目前工部、刑部给事中有空缺,想去哪里?”
燕熙明确地说:“工部。”
商白珩:“好,我今夜便写信举荐宣隐,明便叫
送给裴太傅。”
燕熙原要赶回宣宅,想到要和挤一张床,索
在西苑睡下,明
一早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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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早关了,周慈今夜也得住下。
他一脚迈进自己屋门,又转到隔壁门前,挡住了商白珩正要关的门,挤身进去,一
坐到桌前,这便是有话要说了。
商白珩阖上门,给周慈倒了水,自己也捧了一杯,老在在地等周慈开。
周慈见对方这副仙模样,气不打一处来道:“我是越来越不懂你们这对师生了。翰林院出身是多少求之不得的!你们却要自降品级,去做又苦又累又得罪
的给事中?”
商白珩高莫测地说:“给事中
六部,弄懂六部运作,回
才能用好六部。你以为内阁才是中枢?若六部运转不利,内阁批红甚至出不了文渊阁。微雨从实务做起,胆识惊
,我十分欣慰。”
商白珩稍做停顿,接着说:“而且,微雨的目标也不是首辅,他是冲着那个位子去的,重在摸清实务,理清,
不
内阁倒是无妨。”
周慈反讥道:“官场的事,你还敢教殿下呢?道执,你可是三榜状元,从从六品修撰降到正七品编修,再往下降,就要‘未流’了。”
商白珩却志得意满地扬起眉毛:“我降职算什么?殿下升职才是正经。韬光养晦待春时,于无声处听惊雷。我之征途,不在官场。”【注2】
“我是越来越听不懂你的话了。”周慈无奈地说,“旁的不说,你好歹也顾及一下殿下的身体。”
商白珩色微黯,问:“‘枯’可有消息了?”
周慈苦婆心重申道:“早被吃了,我劝你绝了找到‘枯’的幻想。”
商白珩目光放空,良久才道:“既不可能找到‘枯’,那殿下身体便无药可解。既然无可期盼,我与殿下何不珍惜当下,下好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