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光是为自己择定死法,已是千难万难。若自焚而亡,先不说哪里去寻焦尸,单说把焦尸运进巡抚衙门便已是天大的难事。
若跌落悬崖或是被野兽分食,裴慎来崖底寻她,哪里去找残肢和大量血迹?况且她真当着众面跌下悬崖,不死也残。
若说自缢假死或是服用假死药,闭气数后被葬于棺椁内,下葬后再叫
挖出来,这法子更是异想天开。她如何确定自缢不会弄成真死?又上哪里寻到什么假死药?
思来想去,唯一的法子竟是落进钱塘江,当着众面被大
冲走,断无活着的可能。届时血迹全无,尸体也不知被冲去了哪里,如此方才稳妥。
“夫,我也不知三哥能不能救你?”玉容哪里敢打包票。
沈澜低声道:“彭三既然做了数年弄儿却不死,必定知道哪里的大
看似凶险,实则危险不大,哪里适宜上岸,这便是第一重把握。”
“其次,彭三除却弄博赏,是否还会兼救
?”
玉容惶惶点:“年年观
,总有
落水的,三哥救了
,对方家里多多少少总得给些赏钱。”
沈澜点道:“他既有救
的经验,这便是第二重把握了。”语罢,又问道:“这样的事不好叫旁
知道,彭三既行三,家中可有兄弟?”
玉容也稍稍镇定下来:“有的,两个弟弟,一个十七,一个十五,水都好,打五六岁就下水帮忙了。”
沈澜点道:“我本就会游水,能在水中闭气约百余个数,再加上彭家三兄弟扯着我游。这便是第三重把握了。”
沈澜长于水乡,若说只会撑船不会游泳,那当真是笑话。她当蒙骗裴慎不会凫水,不过是觉得自己会的东西,少叫裴慎知道一样也好。却没料到,竟在今
用到了。
闻言,玉容虽长舒一气,可到底为难:“姐姐,三哥不在这里,我实在不敢应承下来。”
沈澜点道:“无事,你且回去与彭三商议一二。若有把握,肯答应,你只管将银楼一楼的柳叶窗支开,
一支桂花以作装饰,我路过时看见花便知道了。”
两相约后,沈澜佯装由玉容
戴首饰,又等了片刻,方才下楼,却见紫玉和绿蕊左挑右选,终于选了一只雕花细银镯,一朵牡丹绒花。
沈澜付了钱,这才带着丫鬟护卫们径自回府。
裴慎忙得没功夫搭理她,只在外书房歇息,竟连后院也不来了。
沈澜心中欢喜,又过了四五,沈澜一大早用了碗清汤鲜虾面,又带着丫鬟护卫出府去。
路过金银楼,掀开车帘,果真见那柳叶窗上了支桂花。沈澜轻笑一声,便知道玉容答应了。
待到了北关外,沈澜照旧如同往常一般,四处走走看看,终于到了马前街史家绸缎铺。
见沈澜带着几个丫鬟进了铺子,护卫的平业难免感叹道:“哥,夫每四五天便出来闲逛一趟,一逛就是一整
,这衣裳首饰就那般好看不成?”
平山瞪了弟弟一眼,骂道:“休要胡言。且去守住后门便是。”
众随着沈澜出来多次,都不曾出过事,略松散了些,闻言,便嬉笑着,径自分
守门。
沈澜了这家绸缎铺子,即刻便有掌柜的眼尖,望见她身上的织金妆花料子,笑盈盈迎上来,
称夫
。
沈澜未出声,却做了个型:“王览。”
掌柜微愣,他哪里会读唇语,不过这般行迹有异之,唯有自家公子
待过的王览了。
思及此处,掌柜拱手笑道:“夫且坐,小老儿这便去取些时新料子。”说罢,遣了伙计上茶,兀自转
后院,似要去库房将压箱底的料子取来。
没过多久,那掌柜的便取来数匹料子,只堆在桌前任沈澜观看。
“夫且看,这两匹是大红妆花遍地锦,金缕彩妆贮丝缎子,实打实从苏州盛泽镇运来的纺绸。”
沈澜看了看,点评道:“色泽鲜亮,纹路也好。只是我喜欢稍素净些的,可有?”
掌柜先捧她一句,又指着另外几匹绸缎道:“夫果真识货,且看这几匹,琉球的兜罗绒、朝鲜的高丽布,还有西洋布、倭缎,俱是
品。”
那掌柜一匹一匹介绍过去,沈澜也不嫌他多话,时不时搭上两句,听他滔滔不绝讲了小半个时辰。
掌柜正讲到兴上,忽有一伙计只在旁挤眉弄眼。
掌柜见了,即刻斥了一句:“没规没矩!贵客还在,谁许你嘴!”语罢,又躬身请罪道:“夫
莫怪,底下
不懂事。”
沈澜笑了笑:“无碍。”
见沈澜并未怪他,那伙计方松了气,低声道:“掌柜的,外
送货的来了,只说等你验货结钱呢。”
掌柜闻言,立时瞥了沈澜两眼。沈澜会意,忽而打翻手中茶盏。
“哎呀,夫。”紫玉和绿蕊慌忙取了帕子来擦。奈何沈澜一条妆花织金红罗裙已泅出了茶水印。
所幸出门在外,绿蕊总是带着一两件换洗衣裳,便抱着清漆楠木小箱问道:“掌柜的,你们这绸缎铺可有更衣的地方?”
掌柜连忙点道:“后院便有更衣的地方。”语罢,即刻吩咐家中小
,引着沈澜去了后院左厢房。
左厢房地方不大,唯一道重绢屏风对着门以作遮挡。
沈澜道:“衣裳留下,你们且出去罢。”
素里沈澜的衣裳都是她自己换的,紫玉和绿蕊便搁下衣箱,阖上门告退。
见她二走了,沈澜便转到屏风后
,果真见杨惟学笑盈盈望着她。
沈澜叹息一声,只从袖中取出写好的纸条道:“我原以为杨兄已回返苏州,只想着请掌柜将这纸条带给杨兄,却没料到,杨兄竟还在杭州。”
杨惟学拱手道:“我是必要解决了你这桩事,方能安心回去读书。”
他这般仗义,沈澜难免有几分感动:“杨兄是赤诚君子,我也不好做小。”语罢,只将自己做了瘦马,出逃遇裴慎,乃至于被
做妾,逃亡失败的事三言两语
待了
净。
杨惟学一时大受震动,他早已预料到沈澜的身份或许没那么光明正大,却也没料到是瘦马出身。可见她百折不挠,磊然有节,一时间又心生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