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勇停下踢踹,发现这刁滑的小子确似不大妙。
陆九郎倒在汗水浸软的泥沙里,唇皴裂泛白,脸皮凹下去,勒出颔骨刀一般的形廓,半身晒脱得斑斑驳驳,新痂叠着旧疤,如一条褪皮的土蛇,只余嘴在微微嚅动。
史勇被耍了月余,想起来犹是恨极,绝不肯俯身去听,“他说什么?”
许胜是他的跟班,贴过去半晌才辨出来,“这小子说杀了他吧,反正要死。”
史勇没有半点怜悯,恨声道,“全队给他坑了,这会倒装好汉,弄水将他泼醒!”
许胜正去找水桶,被好的李相一把拉住,悄声道,“那小子不行了,弄死了算谁的,岂不是又要挨罚。”
许胜听得迟疑,悻然道,“就算他眼下不死,两个月后还不是一样?家里等着我挣军饷,到时候却要给撵回去,还有什么脸见街坊。”
队里谁不是如此,李相叹了气,“话虽如此,也不能自己把路绝了,万一他走运赢了呢?”
许胜压根不抱希望,“昆仑壮得跟熊一样,就凭这小子,赢得了才有鬼。”
此时训已歇,所有
在营房缩着,怨气中挟着颓丧,受惩之事已经传遍军营,成了几千新兵的笑谈,每个
都饱受嘲弄。
李相兀自寻思,“昆仑体格虽壮,到底瞎了一只眼,兴许有机可乘?”
二的言语引动了其他队友,众
跟着思索起来。
一个叫王柱的新兵道,“我有个独眼的亲戚,他比常看得窄,瞧东西有偏差,时常拿不准位置。”
另一个新兵伍摧道,“我当过猎户,碰上熊一类的野兽,不能急着下手,先挑得它发燥攻,耗光了力气,那时才好应付。”
许胜也想出了一着,“我看不如弄把沙子,把剩下一只眼也迷了,不就容易了?”
渐渐的大伙全聚拢过来,各想花招,互争长短,辨得异常热闹,连史勇也不例外,倒将陆九郎给忘了,任他在地上瘫睡。
七嘴八舌到最后,李相若有所思,“要不就按伍摧说的,把昆仑当熊斗,要身形敏捷,耐力十足,抽冷子攻击。我看这小子还算灵活,练一练没准能行。”
伍摧赞成,“他臂力不错,看着软塌塌,居然能平撑半个时辰。”
即使是身下置了钉板,上又有棍
威胁,撑这么久依然令
惊讶。
王柱随之附和,“这小子体力也成,跑三十圈还背了沉木,我可做不到。”
虽然跑吐了几次,最后几圈是用爬的,手与膝盖都磨烂了,确实还是完成了。
这样一合计,大伙不知怎的生出了期盼,连史勇也开始琢磨,毕竟谁也不想被灰土脸的赶出营。众
达成了一致,还是得
着练,但不能将
整死了,所有前程都在这小子身上,必须让他赢了这一场。
营房里计议之时,外边
未落,营地依然热闹。
一帮子力气大的新兵聚起来缚绞耍闹,各种摔扭扑打,滑稽百出,惹起一阵阵轰笑。
韩平策咬着茎看得直乐,见妹妹来了才跳下围栏,“怎么忙到这会才过来。”
韩七将马缰给卫兵,跟着他走
营屋,“几个士兵打架,刚处罚完。”
韩平策取出一大包物件,“阿娘给的冬衣,瞧你又瘦了,赶紧长点,不然过年回去肯定挨骂。”
西北一秋天寒地冻,屋内设了暖盆,韩七坐下来烤手,“替我谢谢阿娘,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韩平策在屋里翻寻,想给妹妹找些吃的,“安夫你该听说过,她托
说项,想要一个
。”
韩七毫不意外,“陆九郎?”
军中没什么好物,韩平策抓出一把栗子,在火边坐下,“就是那小子,简直是个祸,不知怎么得罪了安夫
,要将他弄回去处置。”
韩七不答先问,“这是阿爹的意思?”
韩平策回道,“这点小事还没到阿爹跟前,是赵英递了话,安家与赵家颇有。”
韩七取了火筷子,拔开炭火将栗子埋进去,“那就将他拒了。”
韩平策一讶,“为什么?”
韩七话语平静,“我使打听过,陆九郎骗了安家
,安夫
要将他捉回去驯作娈
。骗诈虽然有罪,迫
为
也不合度。他已经逃
军营,我就让他与昆仑
一战,安家能不能将
弄回去,全看胜负的结果。”
这事韩平策听说了,还顺带瞧了一眼昆仑,诧然道,“这跟送给安夫
有何区别,不如直接赶出营外,后续与我们无关,还不必拂了赵英的面子。”
韩七烘着手默了一刻,“未必一定输,陆九郎脑子活络,眼极尖,反应灵敏,哪怕未经练,几次能从对
手上逃出,并不全靠好运。如果两个月内下狠劲,不是毫无希望。”
她的指上生了冻疮,韩平策瞧不过眼,“阿娘给的油膏你又忘了抹?回还是叫家里送个手炉过来,你为何要帮他?”
火盆内开始劈叭迸响,散出了烤栗的香气,韩七将烘好的逐一挑出,“等开春就好了。我不是帮他,给个机会由他自己去搏,输了是他死不知悔,怨不得。”
韩平策拣了几枚滚烫的栗子抛凉,狐疑道,“要是他赢了,难道真将他收进军中?那小子品极差,又狡又烂,你可不能上当。”
韩七没在意,“赢了送出沙州,避开安家就行了,左右都是营里的事,不到外
伸手。”
既然妹妹没给小无赖骗着,韩平策就放下心,“罢了,只要阿爹不发话,就依你的办。”
韩七想了一想,“既然是赵英开,我那匹黑马牵去给他,就算略补意思。”
韩平策哪肯要妹妹吃亏,双掌一挫栗壳尽去,将一把黄澄的栗倒给她,“你不必理会,我自有安排,那匹黑马相当难得,自己留着用,哪能随意送
。”
第30章 斗昆仑
◎陆九郎既懂得如何哄骗,当然也很懂得如何激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