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唤了个办事官,名唤李中友:“你与二位明同到部里挂了号,讨勘合来回我话。”
那员官与来保、吴典恩作辞,出的府门,来到天汉桥街上白酒店内会话。来保管待酒饭,又与了李中友三两银子,约定明绝早先到吏部,然后到兵部,都挂号讨了勘合。闻得是太师老爷府里,谁敢迟滞,颠倒奉行。金吾卫太尉朱勔,即时使印,签了票帖,行下
司,把来保填注在本处山东郓王府当差。又拿了个拜帖,回翟管家。不消两
,把事
得完备。有
雇
起身,星夜回清河县来报喜。正是:富贵必因
巧得,功名全仗邓通成。
且说一三伏天气,西门庆在家中聚景堂上大卷棚内,赏玩荷花,避暑饮酒。吴月娘与西门庆俱上坐,诸妾与大姐都两边列坐,春梅、迎春、玉箫、兰香,一般儿四个家乐在旁弹唱。怎见的当
酒席?但见:盆栽绿
,瓶
红花。水晶帘卷虾须,云母屏开孔雀。盘堆麟脯,佳
笑捧紫霞觞;盆浸冰桃,美
高擎碧玉斝。食烹异品,果献时新。弦管讴歌,奏一派声清韵美;绮罗珠翠,摆两行舞
歌儿。当筵象板撒红牙,遍体舞裙铺锦绣。消遣壶中闲
月,遨游身外醉乾坤。
妻妾正饮酒中间,坐间不见了李瓶儿。月娘向绣春说道:“你娘往屋里做甚么哩?”
绣春道:“我娘害肚里疼,歪着哩。”
月娘道:“还不快对他说去,休要歪着,来这里听一回唱罢。”
西门庆便问月娘:“怎的?”
月娘道:“李大姐忽然害肚里疼,房里躺着哩。我使小丫请他去了。”
因向玉楼道:“李大姐七八临月,只怕搅撒了。”
潘金莲道:“大姐姐,他那里是这个月?约他是八月里孩子,还早哩!”
西门庆道:“既是早哩,使丫请你六娘来听唱。”
不一时,只见李瓶儿来到。月娘道:“只怕你掉了风冷气,你吃上钟热酒,管就好了。”
不一时,各面前斟满了酒。西门庆吩咐春梅:“你每唱个‘
皆畏夏
’我听。”
那春梅等四个方才筝排雁柱,阮跨鲛绡,启朱唇,露皓齿,唱“皆畏夏
”那李瓶儿在酒席上,只是把眉
忔[忄刍]着,也没等的唱完,就回房中去了。月娘听了词曲,耽着心,使小玉房中瞧去。回来报说:“六娘害肚里疼,在炕上打滚哩。”
慌了月娘道:“我说是时候,这六姐还强说早哩。还不唤小厮快请老娘去!”
西门庆即令平安儿:“风跑!快请蔡老娘去!”
于是连酒也吃不成,都来李瓶儿房中问他。
月娘问道:“李大姐,你心里觉的怎的?”
李瓶儿回道:“大娘,我只心连小肚子,往下鳖坠着疼。”
月娘道:“你起来,休要睡着,只怕滚坏了胎。老娘请去了,便来也。”
少顷,渐渐李瓶儿疼的紧了。月娘又问:“使了谁请老娘去了?这咱还不见来?”
玳安道:“爹使来安去了。”
月娘骂道:“这囚根子,你还不快迎迎去!平白没算计,使那小才去,有紧没慢的。”
西门庆叫玳安快骑了骡子赶去。月娘道:“一个风火事,还象寻常慢条斯礼儿的。”
那潘金莲见李瓶儿待养孩子,心中未免有几分气。在房里看了一回,把孟玉楼拉出来,两个站在西梢间檐柱儿底下那里歇凉,一处说话。说道:“耶嚛嚛!紧着热剌剌的挤了一屋子的,也不是养孩子,都看着下象胆哩。”
良久,只见蔡老娘进门,望众道:“那位是主家
?”
李娇儿指着月娘道:“这位大娘哩。”
那蔡老娘倒身磕。月娘道:“姥姥,生受你。怎的这咱才来?请看这位娘子,敢待生养也?”
蔡老娘向床前摸了摸李瓶儿身上,说道:“是时候了。”
问:“大娘预备下绷接、纸不曾?”
月娘道:“有。”
便叫小玉:“往我房中快取去!”
且说玉楼见老娘进门,便向金莲说:“蔡老娘来了,咱不往屋里看看去?”
那金莲一面不是一面,说道:“你要看,你去。我是不看他。他是有孩子的姐姐,又有时运,怎的不看他?
里我自不是,说了句话儿‘只怕是八月里的’,叫大姐姐白抢白相。我想起来好没来由,倒恼了我这半
。”
玉楼道:“我也只说他是六月里孩子。”
金莲道:“这回连你也韶刀了!我和你恁算:他从去年八月来,又不是黄花儿,当年怀,
门养。一个婚后老婆,汉子不知见过了多少,也一两个月才生胎,就认做是咱家孩子?我说差了?若是八月里孩儿,还有咱家些影儿;若是六月的,踩小板凳儿糊险道──还差着一帽
子哩!失迷了家乡,那里寻犊儿去?”
正说着,只见小玉抱着纸、绷接并小褥子儿来。孟玉楼道:“此是大姐姐自预备下他早晚用的,今
且借来应急儿。”
金莲道:“一个是大老婆,一个是小老婆,明两个对养,十分养不出来,零碎出来也罢。俺每是买了个母
不下蛋,莫不吃了我不成!”
又道:“仰着合着,没的狗咬尿胞虚欢喜?”
玉楼道:“五姐是甚么话!”
以后见他说话不防脑,只低着
弄裙带子,并不作声应答他。少顷,只见孙雪娥听见李瓶儿养孩子,从后边慌慌张张走来观看,不防黑影里被台基险些不曾绊了一
。金莲看见,教玉楼:“你看献勤的小
才!你慢慢走,慌怎的?抢命哩!黑影子绊倒了,磕了牙也是钱!养下孩子来,明
赏你这小
才一个纱帽戴!”
良久,只听房里“呱”的一声养下来了。蔡老娘道:“对当家的老爹说,讨喜钱,分娩了一位哥儿。”
吴月娘报与西门庆。西门庆慌忙洗手,天地祖先位下满炉降香,告许一百二十分清醮,要祈母子平安,临盆有庆,坐无虞。这潘金莲听见生下孩子来了,合家欢喜,
成一块,越发怒气,迳自去到房里,自闭门户,向床上哭去了。时宣和四年戊申六月念三
也。正是: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
言无二三。
蔡老娘收拾孩子,咬去脐带,埋毕衣胞,熬了些定心汤,打发李瓶儿吃了,安顿孩儿停当。月娘让老娘后边管待酒饭。临去,西门庆与了他五两一锭银子,许洗三朝来,还与他一匹缎子。这蔡老娘千恩万谢出门。
当,西门庆进房去,见一个满抱的孩子,生的甚是白净,心中十分欢喜。合家无不欢悦。晚夕,就在李瓶儿房中歇了,不住来看孩儿。次
,
天不明起来,拿十副方盒,使小厮各亲戚邻友处,分投送喜面。应伯爵、谢希大听见西门庆生了子,送喜面来,慌的两步做一步走来贺喜。西门庆留他卷棚内吃面。刚打发去了,正要使小厮叫媒
来寻养娘,忽有薛嫂儿领了个
子来。原是小
家媳
儿,年三十岁,新近丢了孩儿,不上一个月。男子汉当军,过不的,恐出征去无
养赡,只要六两银子卖他。月娘见他生的
净,对西门庆说,兑了六两银子留下,取名如意儿,教他早晚看
哥儿。又把老冯叫来暗房中使唤,每月与他五钱银子,管顾他衣服。
正热闹一,忽有平安报:“来保、吴主管在东京回还,见在门首下
。”
不一时,二进来,见了西门庆报喜。西门庆问:“喜从何来?”
二悉把到东京见蔡太师进礼一节,从
至尾说道:“老爷见了礼物甚喜,说道:‘我累次受你主
之礼,无可补报。’朝廷钦赏了他几张空名诰身札付,就与了爹一张,把爹名姓填注在金吾卫副千户之职,就委差在本处提刑所理刑,顶补贺老爷员缺。把小的做了铁铃卫校尉,填注郓王府当差。吴主管升做本县驿丞。”
于是把一样三张印信札付,并吏、兵二部勘合,并诰身都取出来,放在桌上与西门庆观看。西门庆看见上面衔着许多印信,朝廷钦依事例,果然他是副千户之职,不觉欢从额角眉尖出,喜向腮边笑脸生。便把朝廷明降,拿到后边与吴月娘众观看,说:“太师老爷抬举我,升我做金吾卫副千户,居五品大夫之职。你顶受五花官诰,做了夫
。又把吴主管携带做了驿丞,来保做了郓王府校尉。吴仙相我不少纱帽戴,有平地登云之喜,今
果然。不上半月,两椿喜事都应验了。”
又对月娘说:“李大姐养的这孩子甚是脚硬,到三洗了三,就起名叫做官哥儿罢。”
来保进来,与月娘众磕
,说了回话。吩咐明
早把文书下到提刑所衙门里,与夏提刑知会了。吴主管明
早下文书到本县,作辞西门庆回家去了。
到次,洗三毕,众亲邻朋友一概都知西门庆第六个娘子新添了娃儿,未过三
,就有如此美事,官禄临门,平地做了千户之职。谁
不来趋附?送礼庆贺,
来
去,一
不断
。常言:时来谁不来?时不来谁来!正是:时来顽铁有光辉,运退真金无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