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出场的是蒋惠玲。一身黑,却难掩眉目兴奋,笑吟吟地面对记者,姿态大方任拍照。
逢喜事
神爽,更何况是双喜临门。她已向报界“不经意地”透漏,肚中是个男仔。
“蒋小姐,今次终于从朱家手中抢到遗产份额,请问你有何感想。”一位
高马大的男记者递过粗大麦克风。
“什么抢,”蒋惠玲妙目一横,“我只是拿回分内应得的而已。”
“蒋小姐,听说是因为黄宝兰当庭宣布放弃自己名下财产份额并全数转让给你,所以你才赢得官司,是不是?”一个小个子孩吃力地踮起脚,将话筒高擎至半空中。
“什么转让,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那财产里本来就有我的一份。我说了,我只是拿回分内应得的而已。”蒋惠玲扭过去,不再理睬她。听凭她在
堆里跳着脚叫“蒋小姐!蒋小姐!”
钱财到手了,风也出了,怠慢一个小记者,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她现在是大热门呢,真的,保不定很快又掀起
生高氵朝,片约合约也会接踵而至,她还得忙。眼里升起一丝不易觉察的自得。他们这些
真讨厌。
“蒋小姐,请问这次你拿到的财产总价值为几多?”一家电视台把镜对牢她,正进行面部特写。
“这个要问我的律师呀,这些事我都已经全权委托我的律师AndyYeung了。”蒋惠玲虽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她的喜形于色早替她泄漏了一切。
她就这样不着痕迹地甩开了这一大群嗡嗡嗡的。就让律师去对付他们吧。
“杨律师!杨律师!”杨逸文才从门内露面,已经被围得密不透风。上庭前,是名不见经传的律师,离庭后,却是炙手可热的
物,怎可轻易放过?
都怕落后于形势。
“杨律师,请问你对这次打赢官司有没有觉得出乎意料?”
“杨律师,请问黄宝兰在庭上的这一举措你是否已有预料?”
“杨律师,请问你和黄宝兰是否私下有协议?”
“杨律师,听说你刚刚获得大律师资格,首战告捷,对此你有何感想?”
“杨律师,你觉得你这次能够赢得官司,胜诉关键在哪里?”
“杨律师,请你谈谈……”
几十只采访机和录音笔勇往直前地杀到他眼前。他倒还镇定,分了轻重缓急来回答这些问题。
“作为律师,承接此案,自然免不了和对方当事有一定程度的接触。但是,我想,大家也明白,仅凭我个
的意愿要促成这样的结果,恐怕也是不现实的。最终做出此决定的是黄宝兰
士,她那么做,肯定有她的理由,而且也正是这个理由使她充分认定,应该将原本所属我当事
蒋惠玲小姐的那部分应得财产份额归还。……”杨逸文从容微笑,侃侃而谈。
“请问到底是什么理由让黄宝兰放弃那么大宗数额的财产?”记者们喋喋不休地追问。
“这是黄宝兰士的私事,我想我是没有权力来替她回复的。”杨逸文机智地避过。然后,他便和蒋惠玲坐上一辆黑色房车,在众目睽睽之下优雅地离去。
朱家最后出门。二子一
个个黑
黑面,面对记者的狂轰滥炸,闭
不言一词。黄宝兰手捻一小串佛珠,由子
携扶着,步下台阶。
“黄宝兰士,请问你为何将财产转让给蒋惠玲?”
“黄宝兰士,请问此举是否证实了之前有意侵吞对方钱财份额的传闻?”
“朱嘉琪小姐,请问你母亲作出这样的决定,你们是否觉得意外?”
“朱伟良先生,请问你是否赞同你母亲的这个举措?”
……
面对如此凌厉攻势,黄宝兰上车前,只说了一句话:“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那样的超尘出世,那样的大彻大悟,真的解脱了。
她,完完全全地拥有了一颗佛心。一旦无欲无念,便显得高尚。
众记者怔在那里,一时间竟然无出声,只愣愣地看着朱家
坐上车子,绝尘而去。
画面定格在那一张张吃惊、怅惘、迷惑的脸上。
“一珊,你现在赶紧给逸文打个电话,就说我们看到新闻了。向他恭喜!”姑母忙不迭地指挥道。我想她是碍于做长辈的颜面,不便主动前去贺喜。但她又等不及杨逸文自动前来报喜。
电话一接就通。但电话那却是杨德笙。
“是一珊啊,找逸文吧,逸文不在家。大概是和朋友在一起吧,还没有回来呢。你有什么事吗?要不然你打他手机吧。”很和蔼,又富耐心。
“杨伯伯,我们刚刚看了电视,逸文赢了官司,我们都很替他高兴呢——”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听筒就被姑母夺了去。
“德笙吗,是我,我和锦彪今天看到新闻了——,是呀是呀,我早就说过,逸文有出息——他不在家吗——哎呀,那还用说吗,今后这种应酬肯定是很多的——你不用担心,我刚才还对锦彪说呢,三岁知格,逸文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绝对不会被荣耀冲昏
脑的……”姑母对着电话滔滔不绝。
我看一眼姑父,他很有涵养地保持沉默。在外面前,他是绝对给足姑母面子。姑母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
吧,但是,一个再普通的
,能够得到一份完整而宽宏的
,又何尝不是一种成功的
生?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打开提包拿出手机预备充电,才看到上面显示有两个来电未接。在公司,遵照工作习惯,我一般都将手机铃声设置在振动档。下了班,有时候也就忘记更改。
两个号码,一个熟悉,一个陌生。熟悉的那个是杨逸文打来的。我于是先回复这一个。
电话那,
声嘈杂,音乐震耳,环境像是一处酒吧。杨逸文几乎是在喊:“一珊吗?你在哪里?”
“在家里。我看到新闻了,恭喜恭喜!”我说。
“你等一下,我换一个地方,这里太吵了。我听不清楚。”他大声说。
只隔了短短几秒,那些沸反盈天的声音便像罩了一个盖子,被闷住了,无法再出来作祟。他一定是离开了大厅。
“一珊,现在好了。我可以听清楚你的话了。”听得出来,他心非常愉快。
“官司赢了,热烈祝贺!”我笑,“刚才新闻里在播呢,果真是条。”
“你看到了?”他也很高兴,“我之前给你打过电话,没有接,还给你家里打了,是忙音。原本是想问你要不要也一起过来?”
“手机不在身边,充电的时候才看到你的电话。刚才是打给你家里,就是想第一时间向你道喜呢。”
“只是道喜还不够,一珊,我还记得你的何氏红烧
呢,什么时候兑现?”他笑,“我可等不到你从英国回来的那一天。”
“我下个星期二走,这之前都有空——”才说出这话,就想起了周六Karen的生晚会。
“那么就这周吧,我已和一些朋友约好,去浅水湾自助烧烤。你就带你的何氏红烧
来吧。呵呵,我已经可以想象那种你争我夺的场面了。”
“好。多吗?
多的话我就多做一些。”
“大概有八九个吧,不少都是我在法律界的朋友。可惜你今天没有来,不然也可以认识一下。”
“今天的聚会是不是你的庆功宴?”我问。
“不是。今时间实在是匆忙,大家都是下了班才赶过来为我庆贺,只是喝点香槟聊聊天罢了,等会儿就散了。周
的烧烤才算是我的‘庆功宴’。所以,你一定得来。”他强调。
“你——周六晚上有空吗?”
“周六晚上?应该没事。”
“是我公司的上司,他妹妹周六生,所以邀请我参加生
晚会,也欢迎我带朋友前去一同庆祝。不知道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我征询他的意见。
“可以啊。”他轻松答应。
收线后,看看时间已是十一点多,想了想,还是回拨了那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嘟——嘟——嘟——”长音,没有接。说不定是公用电话,
早已离开。于是将手机放至桌上任其充电。
才睡下没多久,就听见手机震动的声音,指示灯一闪一闪,有来电。
“喂?”睡意刚刚袭来,迷迷糊糊间,半睁半闭着眼睛。谁呢,那么晚。
“Hello?是一珊吗?我是Lee,抱歉,打扰了,我以为你还没有睡——”
是Lee?他怎么会给我打电话?什么事?顿时睡意全消。
“没关系。我也是刚准备睡,有什么事吗?”我振作起神。
“你刚才给我打了电话,我在别的房间,没有听见——”他歉然。
“刚才?啊,我是看到手机上有未接电话,所以照着来电号码拨回去,没有想到是打到你这里。”
“是,一个小时前我联系过你的手机。”他的声音低沉且温和,“是想问你有没有平安到家。”
心一暖。
“谢谢。”我说。
“那么,”顿一顿,他轻声说,“晚安!”
“晚安!”刚想挂电话,又想到——“对了,我想问一下——”怕他收线,声音有些过急。
“嗯,你说。”他静候着。
“就是周六的生晚会,什么时候到比较合适?”
“晚会正式开始是七点,早来也没有关系,Karen大概下午四点就会到那间酒吧,因为有一些朋友可能会提前到达。”
“好的。”我说。
隔了一会儿,他问,“没有别的问题了?”。原来他以为我话还未完,等后文。
“哦,没有了。”我连忙道。
“好,那么不妨碍你休息了。晚安。”他说。有分有寸。
挂了电话,心久久不能平静。他的关心,那么远,又那么近。那么轻,又那么重,虚虚实实的。
他惜才——“Lee一向很体贴属下的……”Tina的话,那么不经意的一句,不知为何我会这样放在心上。
他对我,说不定也只是上对下。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是希望?还是不希望?如果是,那么怎样?如果不是,那么又怎样?
原以为自己是独立自主的,是进退由己的,是洒脱自由的,唉,错错错。
这过程,在他,如同慢火煎鱼,不知不觉间,一切便都在手中熟了。而鱼,还浑然不觉。
突然才发现,我完完全全是被动。怎么就处了下风?什么时候开始的?愈细想,心思就愈。追本溯源,到
来还是无
债。
莫名地就烦了,把心一横,不想了。咔嚓咔嚓,脆脆几下,剪断所有线索,翻个身,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