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抬朝二楼我房间的方向望去,我吓得缩紧脖子。
「你真的很这个
儿啊!虽然不是亲生的。」
爸猛然回,速度快得彷彿脖子装了弹簧似的。
「不必那么惊讶,我早就知道海伦不是你亲生儿,只是不晓得你从哪里抱来的。记得吗,那时候是我先离开美国的,我离开的时候明美的肚子还没大呢!不到半年你们就抱着孩子来台湾。我当时就感到怀疑,这孩子块
又大又健康一点也不像早產儿。于是我叫纽约那边的
稍微查一下。
「只不过是好罢了,就算你们收养孩子也没甚么。然而那边的却告诉我,出生证明和医院的分娩纪录、助產士都没问题,这就令我纳闷了。」
「有甚么好纳闷,这说明你猜错了,海伦是我的亲生孩子。」
「不,这说明你做足了工夫。我纳闷的是,收养个孩子有甚么必要偽装?买通医院医生偽造文件,有这个必要吗?我派详细查一下,你的偽装很快就被识
了。然而再往下查却怎样都查不到。」
「你到底想查甚么?」
「我很想知道海伦的亲生父母是谁。」
「没必要知道,这完全是我家的私事。」
「真的吗────」
黎爸的眼十分凌厉,像两把利剑似的兇猛地我爸双眼;如果被他瞪视的
是我,恐怕会两腿发软。但爸却冷冷道:「如果你珍惜自己的眼珠子,最好不要这样看我。」
黎爸的眼突然收敛,笑着说:「哈!这才是我认识的康有为。不要再说自己老了,你平常的样子不是装给我看的。言归正传,这活你接是不接?」
「………让我考虑吧。」
「你慢慢考虑,我不会你的。但请不要让我失望。」
等他们结束谈话就地解散后,我才慢吞吞移回自己房间。收拾了隔天考试的用具后我又跳窗出去,跑去找朋友打了一宿麻将,在最后一圈北风底自摸后,小白开车送我去考场。
那一夜的震撼,直到现在依然记忆犹新。
从小我就是个超顽皮的小孩,但无论多么顽皮爸妈总是对我慈有加,从不曾打骂,连一句重话也不曾对我说过。国中时他们知道我是同
恋,也没有表示过任何不满,甚至弄到
孩子的家长上门兴师问罪,他们也只是向对方再三道歉。我翘课、逃学、在电玩店聚赌被少年队抓了、在学校实验室搞小型核
引起火灾、主办的舞会被搜出一堆安非他命和药丸(不是我的唷)………别
家的孩子要是在外
闯了祸,回家非揍个半死不可;但我的父母在外
向别
道歉还不够,回到家还继续道歉──夫妻互相道歉:
「都是我不好,没把孩子照顾好,害你丢脸了。」
「不,是我的错,是我太忙了忽略家里的事。以后我会更用心的。」
「对不起老公,你千万不要责怪海伦,她是个善良的孩子。」
「应该是我道歉才对,你跟海伦都辛苦了。」
有这种父母吗?小时候我以为自己的爸妈是天下最的,长大以后才渐渐发觉父母不是这样当的,就连我发飆、
怒、吶喊:「不要再道歉了!你这样算甚么爸爸!」他依然苦笑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个好爸爸……
直到那个晚上我才明白,因为不是亲生父母,因为我是别家的孩子,所以不能打不能骂。他们不是
我,他们是把我当外
。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从后脑到肩颈一直到手臂,整条肌以感觉得到的紧绷程度提醒我今晚发生的事。姜珮的脸、爸爸的脸、赵盛的脸,不停在脑海中
播着,最后重叠在一起变成一张陌生的脸。
我悄悄下床走到窗户边。围墙外有几株白杨树随着夜风轻摆枝叶,远处灯火忽明忽灭,天空没有月亮。这个夜晚太寂静了,寂静得像甚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芬达睡着了。
我望着芬达的小脸蛋和她长长的睫毛,很想对她说──你不要再喜欢我了,你这么可一定能找到愿意疼
你的男生,不要把珍贵的
费在我身上──但我知道这么说是没用的,她已经喜欢我三年了,要她离开除非是狠狠地伤害她,而我却一点也不愿意看见芬达受伤。
如果黎少白来追她的话呢?乾脆复製那个梦幻的海滩行,约芬达和少白一起去海边,然后把他们俩凑成一对儿。
胡思想罢了。那种做法跟伤害她也没两样,我见过
上黎少白的
的下场。
芬达究竟知不知道我不会永远在她身边?有一天我们会毕业,可能会出国,可能从事不一样的职业在距离遥远的地方工作;更重要的是,我发觉自己对姜珮的恋一天胜过一天,迟早会把整颗心塞得满满的,再也没有任何角落能容纳任何
。至于姜珮到底是个怎样的
,我已经开始觉得无所谓了。
芬达忽然张开眼睛,我立刻尷尬地转移视线。
「你没睡着啊!」
「嗯,想事。」
「拜託你想事张开眼睛想好不好!还好我刚才没做甚么怪的活动。」
「有甚么怪的事可以做吗?」
「多得很,比方青蛙倒立。」
「青蛙才不会倒立咧!」
「你跟青蛙很熟吗?」
芬达轻笑出声,但很快又恢復成满腹心事的表。我到冰箱拿了一瓶「芬达」橘子汽水,喝了一
然后递给芬达,她摇摇
说不想喝。
「小海……之前在路上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啥问题?」
「不想说,你一定记得的。」
「你好像有问我到底有多喜欢姜珮。」
「我就知道你记得。」
「这个嘛……喜欢这种事是很难量化的,也无法用多重线映
函数处理。多喜欢呢?我想想……就像青蛙喜欢倒立那样喜欢。」
「算了,你一定不会正经回答这个问题。」
「那你还问?」
「我来问你。假如,那个姜珮是个杀犯,你还会喜欢她吗?」
「要看她杀了谁呀,如果她暗杀美国总统我会很崇拜她的。」
「如果杀死普通呢?强劫犯呢?绑架小孩呢?」
「嗯……不知道耶。你的问题太玄妙了,明天上课的时候我帮你问老师。现在呢,好孩子要乖乖睡觉了!」
我直接从芬达的床飞跃到自己床上,拉起被子蒙住,开始製造打鼾声。
过了好一会儿我以为芬达睡了,没想到她又发出声音。
「小海。」
「嘛?」
「其实我………」
难道她要进行的告白?拜託不要啦!要告白也不能选这个时候。不过选哪个时候告白才恰当,我也不晓得。
「其实我………那时有听见他们的对话。」
「听见谁的对话?」
芬达还没回答我就猛然坐了起来,因为我想到她说的是甚么了。
「你听见了?」
「嗯。」
「他们说甚么?」
「…………」
「别卖关子呀!」
芬达侧过身面对我,表犹豫地说:「我刚才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你,说出来会不会
坏你们的感
;我是很想让你不要喜欢她,可是在背后揭穿
家的秘密又好像………可是不说的话,你不会知道自己正在跟甚么样的
往,这样对你很不公平……我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说甚么,但是我真的觉得你们不适合。你不要跟她在一起好不好?你答应的话我就可以不必说出来了。」
「喏,芬达。」
「何?」
「你是笨蛋吗?说吧。」
芬达闭上眼睛,想了一下子才说:「小海,你上不得了的
啊!
「我听见的对话是这样───
『你弄了这么多钱,两三百万对你来说只是小意思。』
『我就剩这些了。』
『你从德州那个牙医那边不是骗到二十万美金吗?凤凰城有个地產商被你骗走十几万;洛杉磯有个超市小开送了一栋房子给你,转手卖掉估计也有二十几万;还有个本期货商一夜之间被偷走五十万债券,据说当时他有个
忽然
间蒸发……还要我继续讲下去吗?我上次只说知道你在美国
了甚么好事,你没想到我查得这么清楚吧?』
『这些不会是你自己查到的。是谁告诉你的?』
『哈!没错,的确有告诉我,就是那些正在到处找你的美国
。我辗转得知这个消息于是跟他们接上了
,把来龙去脉问个清楚。本来把你
给那些
也有一大笔酬劳,但你现在既然是黎公子的朋友,看在阿公的面子上我也不好把你卖了。不过我要提醒你,那些傢伙不是好惹的,落在他们手里你就算想死也没那么便宜。』
『那是我的问题。』
『那么这些钱我就先收下了。如果你想逃亡的话记得告诉我新地址,别让我找不到。』
『我已经说过了只剩下这些,再找我也没用。你最好祈祷我不要被捉到,否则我会告诉他们钱统统都给你了──到那时,你就是想死也没那么便宜。而且,你别忘了,你也有东西掐在我手里──知道我在说甚么吧?』
『不是说好永远不提那件事了吗?』
『你不出卖我,我也不会出卖你,很公平。』
『既然这样,咱们也算在同一条船上了,握个手当作立誓约吧!』
『我不跟你这种握手。』
赵盛冷笑几声,好像想对姜珮动手的样子,最后还是没动手。姜珮一直瞪着他一点也不害怕。后来姜珮走了,然后我就被发现了。」
听完这番话,脑子里一片空白。
倒也不是完全空白,而是有很多很多杂讯混在一起以至于无法进行任何思考。这种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我才终于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