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低
沉思，无不露出心弦触动的
。
忽听一名粗豪汉子振臂嚷道：“你说佛这么好，大水冲倒俺的屋舍、卷走俺的老婆儿
时，佛在何处？俺们走了几千里路来到东海，慕容柔却要赶我们回去，回家乡那片沼地！光是回走这几千里路，不知还要死多少
，佛又何在？”那摇道：“佛不在。
”众哗然。
那粗鲁汉子一点也没有驳倒他的喜悦，霍然起身，大声道：“佛既不在，念佛做甚？你这不是骗么？混蛋！”咆哮着挥舞拳，若非旁拉住，怕已冲上去痛揍那。
耿照暗提内力，待况生变，便要上前搭救。
那站在竹篱外，身畔多是籸盆岭的村民，几个看不过去的悄悄劝他：“你走吧！这儿的每个都是吃过苦的，
子已经够难过的了，你还来说这些做甚？”那不为所动，指着莽汉子道：“佛虽不在，但你妻儿在。
”莽汉一愣。
“你说什么？你……你听见了什么？有谁说了俺婆娘的下落？”他在洪水中失了妻儿，仅以身免，连屋舍都被恶水冲去，点滴不留，遑论尸体。
此时听他一说，不由得萌起一线希望。
那却道：“你妻儿一直在你身边，哪儿都没去。
此刻依旧在，只是你看不见而已。
”莽汉会过意来，眦目欲裂：“直娘贼！我
你祖宗十八代！”挣脱旁拦阻，冲上前来，一拳将那打倒在地！耿照正欲出手，忽觉有些不对，那已爬了起来，一抹嘴角，淡然道：“你乃央土道坤平郡氏，父祖与佃地，到你这代好不容易才有了私田。
过廿五才娶亲，育有一子一，你妻子十分温婉，纵使你偶尔酒醉，对她动手打骂，她也从不抱怨；侍奉公婆尤其尽心，你父亲卧病前常抱怨你不孝顺，还好娶有贤妻，老怀略宽……是也不是？”莽汉一愣，第二拳再也挥不下去。
“你……你是何？你怎么知道？”那摇了摇。
“我不认识你。
我说了，你的妻儿都在你身边。
”低声凑近：“婉儿她娘要我转告你：你对她够好了，莫要再自责。
嫁给你为妻，她一生都不后悔。
”莽汉身子簌簌发抖，双膝一软，频频以额撞地，嚎啕大哭道：“阿妤、阿妤！是俺对不你住！俺没用，你跟孩子，俺一个也没保住！阿妤！阿妤----！”哭得撕心裂肺，撞出一地殷红，他蛮力本就惊，旁怎么拉也拉不住。
耿照蓦觉臂上一阵温湿，袖管被一只腴软小手抓住，回见芊芊眼眶泛红，忍泪低道：“他……他是真的
他的妻子啊！活于世，怎能如此痛悔？这又要怎生继续下去？”耿照取帕子递给她，不知该如何劝解，无言地握住她的小手。
芊芊一边低拭泪，另一只手却紧紧反握。
两携手并肩，俱都无话。
那跪在莽汉身前，低声道：“你别这样。
”莽汉突然抬，一把抓住他的手，叫道：“大师！是俺浑，有眼不识泰山！俺信了，俺信有佛了！你让阿妤，同俺说一说话，两句……不，再一句就好！俺这辈子给你做牛做马，给你做牛做马！”频频磕，闻之无不凄恻。
那仍是摇。
“佛不在。
”见莽汉犹挂一脸血泪、色错愕，众也都不解，遂起身道：“佛不在木雕偶像之内，不在庙宇厅堂之中，穷也好、富也罢，任花费银钱巨万，也不能唤佛现身一见，更遑论在大水冲来之际，普救
命身家。
”群中有叫道：“既然如此，佛在哪里？咱们还信佛做甚？”那道：“佛是花，佛是
，佛是升月落，是山川是星海，本就无处不在。
若要见佛，只能修习佛法。
”又有问：“见了佛又怎的？能如你一般，与死去的亲说话么？”那道：“修习佛法能得通，能解脱
回，死后往西天极乐……这些好处，诸位可能此生都不能修到，我不能欺骗各位。
然而业力随身，所种的善因将得善果，恶因亦得恶果，不惟今生今世，甚至前世来生，以及诸位身边的亲，都在这个回之中层层相因，直到诸位修成正果，脱出回为止。
”低对莽汉道：“你妻儿之死，以及你之独生，回之中早已注定，凡此种种皆因前由，乃至于后。
你妻儿与你的因果并不会断在这里，你修佛法不只是修自己，也为她们而修。
如此，你可愿意？”莽汉一抹眼泪，跪地而起。
“愿意！但俺目不识丁、身无分文，却要怎生修法？”那道：“修行法门有八万四千种，众生皆可成佛，鸟兽虫鱼不识字亦无钱，佛也未曾舍弃。
我教你最简单的修行法门，只消心诚一念，
诵“南无阿弥陀佛”。
你思念妻之时念，心觉迷惘时也念；睡前诵念，醒时诵念，行走坐卧均可为之，如此即可成佛。
”“就……就这么简单？”莽汉简直不敢相信。
“就这么简单。
”那轻抚他顶，淡然道：“毋须捐献金银修庙建佛，不用供养僧侣，不必考虑自身所做功德的多寡，只消对阿弥陀佛本愿怀有信心，诚心立誓发愿即可。
”取下颈间木珠，在风中慢慢捻起，诵“南无阿弥陀佛”，声音庄严，令起敬。
周围村与流民
受感动，不觉随声附和。
这个念佛法门对姿势、所在等全无规范，心念一动，便能朗朗上，感染力极强；要不多时，全场数千俱都念起了佛号来，嗡嗡响动的声音宛若吟唱，伴着夕阳西斜，气氛庄严肃穆，闻者无不动容。
那满布尘埃的
旧斗蓬在耿照看来，仿佛笼罩着一层圣光，淡淡的晕胧超脱凡俗，也不知是不是余晖映照所致。
与李蔓狂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斗蓬截然不同，那的连帽白斗蓬仿佛是光明的化身，自脏污的外表下迸出耀眼的光华，坦率淡然，抚慰了流民心中压抑多时的凄楚绝望。
“这……”芊芊喃喃说道：“是佛的化身么？我在东海道，从没见过这样的僧。
”流民们诚心念佛，将心中的思念、祈祷、希望与忧伤全寄托于简单庄严的佛号，随风远远送出，渐渐已毋须旁引导。
那将木珠挂上颈间，拄杖转身，逆着光朝耿邵二处行来，直到走
身前丈余，耿照才得看清他的面貌。
那是一张俊美得令摒息、比子还要凄绝艳丽的面孔。
他近间见过的俊美男子可多了，聂雨色、韩雪色不说，就连惊震谷的平无碧、路野色等，也绝对说得是“美男子”，然而与眼前之相比，简直是天地云泥之别。
男子生得一双绝艳的细长凤目，鼻梁细而直挺，嘴唇很薄，抿着的线条却带着魅惑般的弧度，若非他低垂脸帘的充满慈悲怜悯，耳边还回
着适才庄严的佛号宣诵，只能说这张脸孔美丽到近乎妖异的程度，令本能地想要避开。
芊芊一瞬间露出迷惘之色，握着他的软腴小手却不由一紧，喃喃道：“这……生得好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