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之后都要服药,是断断不许有孕的。换言之,她没有为皇家绵延子嗣的资格。即使皇上要为她例,她的位份也尊贵不过娘娘去。”
我微笑起身,“姑姑的教诲我都记在心上了。只是等昭信宫改建完成,也不晓得多早晚了,中间这些子,我自会留心的。”
芳若笑道:“如此最好。婢往来不便,就在宫中等候娘娘的到来。”送走了芳若。我倚榻沉思须臾,唤来浣碧取出纸笔便要写字。
浣碧道:“小姐好端端的要写什么?”
我静静思量,芳若说得对,玄凌出宫不易,如今又被琐事缠身,他身边的新宠随时都会出现,只消我一得不到册封回宫的圣旨就一
不得安稳。我必得要牢牢抓住玄凌的心才可。
于是蘸饱墨汁,笔触柔媚逶迤: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这是唐朝武后困居寺院时写给高宗的诗《如意娘》,细诉相思等候之苦。我便信手拈来,我写不出的相思之
,只好借
家的心思一用。
写好折起,到浣碧手中,“等下小厦子过来请安,便让他亲手
到皇上手中。”
浣碧点,“咱们现下的一言一行都关系将来,我一定小心。” /er/b1o59oc216824os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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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95节:负却鸾锦书 (1)
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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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再来时说起此事很是唏嘘,“娘娘书信一到,皇上牵挂得了不得呢。”见我只一笑置之,他又道:“宫中一切都打点好了,本来不就可接娘娘回去。只是皇上说住在凌云峰不太像样,还得委屈娘娘至甘露寺暂住两
,再从甘露寺接回娘娘。”
我点,“皇上安排就是,量来甘露寺也不会有异议。”
浣碧连连冷笑,扬眉道:“如今再回去,甘露寺那起子小可不知要成什么样子呢,想想也觉得痛快!”
等到事事安排好,又是十数。我回甘露寺暂住,依旧是那座小小院落,却打扫得
净净,显是用香熏过,
门便是浓浓的香郁。静岸早早引
等在门外,她色如常和蔼,其余
等却早换了一副毕恭毕敬的色。我心中不屑,面上却不露出来,只与静岸叙过不提。
浣碧环视一周,袖着手冷笑道:“怎不见静白师傅,往拜高踩低她都是
一份儿,怎么今
娘娘回来暂住却不见她了?”
我唤了声“浣碧……”,众面面相觑只不敢答话,到底是静岸道:“静白病着,恕不能拜见娘娘了。”
浣碧冷着脸横眉不语,槿汐微笑道:“静白师傅或许是心病也未可知。今也就罢了,过几
宫里迎娘娘回去,合寺毕送,可由不得静白师傅病了。”
我当下也不理会,只安静住下不提。甘露寺殷勤供应,十分周到,我只瞧着她们战战兢兢的样子唏嘘不已。这晨起,槿汐为我梳
,篦子细细的,划过
皮是一阵警醒的酥凉。槿汐轻轻道:“听李长说,他午后就要来宣旨。”
我看着镜中薄似蝉翼的鬓角,淡淡道:“也好,免得夜长梦多。”
槿汐颔首道:“只是今番要回宫,有些东西娘娘是一定要舍弃了。比如,心。不是狠心,狠心亦是有心的。娘子要做的,是狠,而没有心。”
我转身,恳然握住她的手,“槿汐,除了你 ,再没有对我说这样的话。”
“槿汐惭愧,”她的温婉的声音里有的歉意和自责,“槿汐白白在宫中活了数十年,竟不能维护娘娘分毫。”
我微微一笑,“你已经尽力了。恰如你所说,有心之如何和没有心的
相抗衡呢?”我定一定,窗外是渐渐暖热的夏初天气,热烈的风让我的思愈加冰冷,“玄清已死,我再没有心了。”
昏黄的铜镜中,我乌的眸底似有血染的锋刃般的薄薄影子,极淡的一抹。压一压心
,再抬
时眉目间已换做柔
似水,婉转如盈盈流波。
这巳时一刻,
光浓得如金子一般,明亮得叫
睁不开眼睛。五月的天气甚是晴朗,连天空也凝成了一湾碧蓝澄澈的秋水,格外高远。
然而,我怆然想,有些,哪怕一生一世望穿秋水,也再望不见了。
我依礼梳妆,盈盈独自站在庭院中,李长笑嘻嘻打着千儿,“叫娘娘久候,请娘娘接旨。”
我浅浅欠身,道:“有劳公公。”
小院里开了一树一树的石榴花,清净的寺院里甚少有这样艳丽的花朵,然而五月时节,唯有榴花开得最热烈最放肆,无心无肺一般开得如火如荼,整个甘露寺便掩映在这般红滟滟的浓彩里,
我跪地,发髻上的璎珞垂在眉心有疏疏的凉意。李长的声音是内监特有的尖细:
朕惟赞宫廷而衍庆,端赖柔嘉,颁位号以分荣。咨尔昭仪甄氏,温恭懋著,慈心向善,舍尊位而祈国运,掩自身而祷昌明,其志其心,堪为六宫典范。朕仰承皇太后慈谕,册为正二品妃,赐号“莞”。尔其时怀衹敬,承庆泽之方新,益懋柔嘉衍鸿庥于有永。钦哉。
有瞬息的凝滞,圣旨已下,终身既定,再无翻转了。转瞬如有冰水劈面湃下,整个
连纤微的发丝都冻住了一般,分明看见一道裂缝慢慢横亘上如坚冰般的心底,轰然塌碎的声音之后,森冷锋利的冰棱直直硌在心上。今生今世,只消在他身边一刻,我竟如何也逃不离这个“莞”字了。
李长笑得欢天喜地,亲手将圣旨到我手里,“恭喜娘娘,皇上的意思,三
后大吉,请册封使引娘娘回宫。皇上重视娘娘,一定会选一位大吉大利的贵
来做娘娘的册封使呢!”
我含笑道:“能回宫就是福气了,何必拘泥这些呢。”
李长恭敬道:“皇上重视,才显娘娘的尊荣啊。”他笑眯眯,“才能替皇上来选择,也是
才的脸面了。不像上回册封叶氏,
才可是跑去狮虎苑宣的旨。那回可把老
吓得半死,还有只老虎蹲在滟常在后
,除了常在谁也哄不走。到底
和
哪也是不一样的。”
他絮絮几句,又叮嘱了槿汐好一会儿才回宫去。
我微微生了几丝倦意,握着手中明黄卷轴,怅然望向碧色澄净的天空。“槿汐,回宫的圣旨已经下了,以后,我再也看不见宫外的蓝天了。
槿汐正要答应,忽听得外马蹄声疾,如突然而至的
雨。骤然一声马嘶,伴随着一声熟悉的呼唤,有
踏
满院缤纷而至。
那一声呼唤,分明是唤我——嬛儿!
我耳中轰地一响,直如打了个响雷一般,无数细小的虫子嗡嗡在耳边鸣叫着扑扇着翅膀——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像的声音?怎么会?
我迫不及待地抬,目光所及之处,那
一身月色底竹纹长袍,满面风尘,疾奔而至。心中有一
滚热的强力激
汹涌,只觉得一直抵在心
的那束坚冰被这样的暖流冲击得即刻化了,整个
欢喜得手足酸软,一动也动不得,几乎要委顿下来。然而这样的欢喜不过一刻,心底越来越凉,凉得自己也晓得无可转圜了,只怔怔落下泪来。仿佛无数巨
海
拍在身上,玄清!玄清!我几乎不能相信,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双足本能地一动,只想扑到他怀里去大哭一场,哭尽所有的艰难与委屈。
“嬛儿!”他的呼声尚未落地,乍然一声娇的惊呼,“王爷——”却见一个碧色的俏丽影子已飞奔出来,直扑到他怀中啼哭不已。
心中一阵悲凉,果真不是我的幻觉。连浣碧也知道,是他回来了,他没有死!没有死!
一切已成定局的时候,一切再无转圜之地的时候,他回来了。
玄清一手扶开浣碧,眼眸只牢牢盯着我,劫后重生的相逢喜悦里安着那么多那么多的错愕、惊痛和不可置信,如同惊涛骇,澎湃在他眸中。
他定定道:“嬛儿,你在等我么?”
我心中哀凉至绝望,无言以对。
槿汐见如此境,忙道:“碧姑娘,你这是怎么了?王爷好端端地回来可是大喜事啊,姑娘倒哭成这样了。”槿汐不动声色从玄清身边拉过浣碧,笑道:“娘娘的大好
子,姑娘哭湿了衣裳算什么呢,随
婢去换件喜色的衣裳吧,好叫王爷和娘娘好好说说话。”
浣碧泪眼婆娑地抬起来,方觉大为失态,依依不舍地看看他,又望望我,低低道:“王爷平安无事,
婢这就给菩萨上香去。”说罢涨红了脸急急奔进屋去。
槿汐福了一福,匆匆跟在浣碧后追进去。她经过我身边,接过我手中的圣旨,悄悄在我耳边道:“圣旨既已下来,万 事不能再回
,娘娘可要想清楚了。”她把“娘娘”二字咬得极重,提醒着我此时的身份,说罢幽幽一叹,“一时感
用事,只怕来
后患无穷。”
我怔怔地站着。他走近我,脸上的笑意淡而稀薄,像透过千年冰山漏出的一绿阳光,带着重的寒气;又似在夜雾
重的林间里飞过的几只萤火虫的光芒,微弱而辽远。
他淡淡一哂,似是自嘲:“娘娘?你果真是要回宫去了?”
这两个字似两块烙铁重重烙在心上,呼吸的痛楚间几乎能闻到皮焦烂的味道,我痛得说不出话来,强忍了片刻,方缓过气勉强道:“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王爷平安归来。”
“王爷?”他满目怆然叫不忍卒睹,拱一拱手道:“不过一别五月,不想世事颠覆如此之快,娘子已成娘娘了。”他退后一步,“良久未曾听娘娘如此称呼,清大觉生疏了。”
他如此语气,不啻是在怨我了,更不啻于在我心狠狠扎了一刀。然而,我即便分辩又有何用呢?那些不能启齿的缘由能告诉他么? /er/b1o59oc2168241s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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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96节:负却鸾锦书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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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别五月?世事变幻之快往往在一夕之间。王爷依旧是王爷,只不过本宫不再是一介废妃罢了。”我定一定,含泪笑道:“你回来就好了。”
“回来?”他笑意痛楚,冷冽如碎冰,“我九死一生回来,先赶去看了母妃,满心欢心要来见你。可是母妃却告诉我,你要回宫,回到皇兄身边……”
我顿时警觉,下意识地按住肚腹,立即问:“太妃,太妃还说了什么?”
他并没察觉我的异样,哑声道:“母妃说你与她一样,都听信了谣言,以为我不在了。母妃说各有志,要我千万不要记恨你,要我明白你的难处。可是嬛儿,不不能不来问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不知道!万幸,他还不知道!
阳光那么猛烈,灼痛我的脑,微微睁开眼,触到那一双隐忍着不亚于我的焦灼和苦痛的双眼。“我千辛万苦,我拼死 回来,要不是想着你——嬛儿,我想着你才能回来。却要亲眼见你万千荣宠被迎回宫去,迎回皇兄身边。”他踉跄着退了两步,喑哑道:“我
愿自己身死赫赫,永远不要回来!”他停一停,“我若不回来……”
现实如一把钝重的锈刀,一刀一刀割裂我与他之间所有的系,我泪流满面,“你若不回来,就不会知道你才一走半年我便琵琶别抱(1);你若不回来,就不会知道我在以为你尸骨无存后又迫不及待回到紫奥城,回到你皇兄身边;你若不回来,就会一直以为我会等着你、盼着你,在凌云峰等你归来,就不会知道我是这样一个无
无义的
子。”我哽咽,狠一狠心道,“我本就是这样无
无义的
子。”
有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像落着一阵急促的冰冷雨。阳光透过叶子细碎的间隙落下来,仿佛在我与他之间设下了一道没有温度亦无法攀越的高墙,此时此刻,我们再不能是至亲
侣了。
“无无义……”他喃喃良久,仰天疏狂大笑,眼角隐有清泪涌出。
我不忍再听,亦不忍再看。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要他带我走;我怕忍不住我的眷恋,我的思念。
仓惶转身,风扑簌簌吹落满地殷红的榴花瓣瓣,如泣了满地鲜血斑斑。
芳魂何处去,榴花满地红。
我只身离去,只余他一身萧萧,隐没于风中。
是夜,槿汐见我不曾用饭,便盛了一碗银耳来,好言劝慰道:“娘娘好歹吃些什么,别伤了自己的身子。”她怅然一叹,“王爷平安归来固然是好事,只是……天意弄。”
浣碧抱膝坐在榻边,嘴角的一抹笑意被眼中无尽的愁绪和担忧代替,“王爷怕是伤心的很。小姐……”她看着我,嘴角一动,终于还是没说出。
我拨弄着盏中雪白的银耳,只觉便如这一盏银耳一般,被肆意调弄,半点由不得自身。良久,我低声道:“我何尝不知道你想我去劝他,只是事到如今,相见无地,再说又有何益?即便他知道我的种种为难,我却连挽回也做不到。”
浣碧小心翼翼觑着我的色道:“那个七失魂散还在槿汐处收着……”她咬一咬嘴唇,“小姐若是吃下,管他什么圣旨也都完了。”
我心中一动,不觉站起身来,然而即刻惊觉悚然,“我已是册封的妃子,他是册封使,我病而亡,他如何能脱得了
系?就连你和槿汐也落得个侍奉不周的罪过。”我颓然坐下,抚着腮道:“我已不是一名无
问津的废妃,只消我
病,皇上会派多少太医来查,到时连温实初也要连累。何况除了他,我有多少撇不下的
系?”说罢心下更是烦
,只紧紧攥着绢子不语。
浣碧似有不甘心,“小姐……”
“天下不止一个王爷足够牵念,碧姑娘只想一想顾佳仪吧。”槿汐抚着我的背,温然道:“娘娘千万不要自了阵脚,
婢且请娘娘想一想,这道圣旨可否不屑一顾?娘娘若觉得什么都可以放下,
婢即刻为娘娘收拾包袱,天涯海角只管跟了王爷走,哪怕来
被抓赐死,得一
的快活也是一
的快活,总归不枉此生。若娘娘在意这道圣旨里的份量,那么且三思而行。”
薄薄一卷黄|色的丝帛,用湖蓝和浅金丝线绣双龙捧珠的图案。一爪一鳞,莫不栩栩如生,赫赫生威,满是皇家威仪。短短几行字是正楷书写,为显郑重,字字皆是玄凌的亲笔,而非礼部代拟的冠冕文章。我的指尖拂过丝帛,微微颤抖,短短几行字,已经落定了我的终身,如果要转,如果要退缩……我的眼中几乎要沁出血来。
槿汐握住我的手,看一看浣碧,又看一看我,“碧姑娘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王爷如此伤心,又在气急之下,有些话娘娘不能说,但有些可以出的话多少也能让王爷断了念想。否则
后到底会在宫中碰面,彼此总要留个相见的余地,何苦两下里伤心煎熬呢。”
浣碧推开窗,夜风倏然灌的瞬间,带
满地如霜冷月。浣碧倚窗望月,起伏的群山似静静伏着的巨兽,伺机把
吞没。浣碧的叹息似落地的冷月寒光,凄凄道:“ 此时此刻,想必王爷是伤心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