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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三思(1 / 2)www.ltxsdz.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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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敛没有见过受邀拜访书院的老夫子赵轼,但是那只扎眼万分的雪白麋鹿,李宝瓶提起过。01bz.cc高冠博带的赵轼,行走时的脚步声响与呼吸快慢,与寻常老无异。即便没有看出异样,可是朱敛却第一时间就绷紧了心弦。这会儿,出现在院子附近的所有物,都极有可能是大隋死士。

仙家术法,千变万化,防不胜防。仙家斗法,更是斗智斗勇。朱敛和崔东山切磋过两次,清楚修行之一身法宝的诸多妙用,让他这个藕花福地曾经的天下第一大开眼界。

如果不是跟随了陈平安,谱牒户籍又落在了大骊王朝,按照朱敛的本,身在藕花福地的话,此刻早已经动手,这叫宁可错杀不可错放。不过拗着子不去起杀,并不意味着朱敛没有手腕试探对方的浅。

朱敛瞥了眼道路旁边的一棵梧桐树,一片翠绿梧桐叶的叶柄悄然断裂,如箭矢激向那个有雪白麋鹿相伴的老夫子赵轼。赵轼浑然不觉,只是继续前行。桐叶在即将割掉老夫子颅之际,骤然间失去驾驭,变成一片寻常落叶,飘飘,坠落在地。

朱敛走过两洲之地,知道一座儒家书院山长的分量,即便不是七十二书院,而是各国大儒自建筹办的私立书院,也是一张最好的护身符。这种身份,与间君主、宗室藩王差不多,会得到儒家庇护。

修道之,如果胆敢擅自刺杀,就会招来儒家书院的追捕,整座浩然天下都是儒家坐镇,又能跑到哪里去?要么通过秘密渠道躲一些名声不显的碎的天福地,要么脆就远离世间。可若是臣宦官、藩将外戚之流残害君主,篡位也好,扶植傀儡也罢,七十二书院则不会手。

朱敛如果真就这么削掉了一位私书院山长的脑袋,万一赵轼不是什么死士,而是个货真价实的年迈硕儒,今天不过是心血来,来此拜访崔东山,那么朱敛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可朱敛犹不罢休,以脚尖踢中路边一颗鹅卵石,击向赵轼小腿,并将力度巧妙掌控在七境金身境修为。

可怜老夫子哎哟一声,低望去,只见小腿一侧被撕裂出一条血槽,满冷汗。

赵轼抬起,咬牙切齿道:“你是谁?!为何要行凶伤?知不知道这里是山崖书院!”

朱敛一脸意外,略带一丝惶恐,先嘀嘀咕咕,后骂骂咧咧:“不都说书院山长是那衔天宪的高明练气士吗,既然有白麋鹿这等通灵物相伴,怎么如此不经打,竟是个废物,惨也,惨也……”

然后赵轼就看到那一路小跑而来,赔笑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方才游万里,踢石子玩来着,不小心就挡了赵山长的大驾,真是罪该万死……”

赵轼吃痛不已,不得不弯腰,脸色惨白,大汗淋漓,大概是不敢去看鲜血淋漓的伤,狠狠瞪着这个战战兢兢的佝偻老

朱敛来到赵轼身边,伸手搀扶:“赵山长,我扶你去院子那边疗伤。”

赵轼任由朱敛搭住手臂,哀叹道:“怎会有你这么毛毛躁躁的武,既然学了一点技击之术,就更应该约束自己,稚子蒙童撒泼打滚,与青壮男子打架斗殴,能一样吗?侠以武禁,说的就是你们这些!”朱敛连连点称是。

电光石火之间,本就习惯了佝偻弯腰的朱敛,身形顿时收缩,如一老猿,一个侧身,一步重重踩地,凶狠撞赵轼怀中。一把本该刺朱敛眉心处的本命飞剑,在朱敛变作猿猴之身后,只是刺透了他的肩

赵轼因朱敛势大力沉的一撞,倒飞出去,直接将身后那只雪白麋鹿撞飞。赵轼身形飘转,落地站稳,心大恶。为何书院还有一个远游境武夫藏身在此!

朱敛对于鲜血浸透的肩伤势,竟是半点不理会,眼炙热,咧嘴笑道:“总算领教了一名地仙剑修的能耐,爽哉!”

院子里边,于禄跃上高墙,沉声道:“来了。”

谢谢提醒道:“宝瓶、李槐、裴钱,你们三退正屋书房,记得关好门,除非我去开门,你们一步都不可以走出!”

三个孩子没有多问半句,飞奔进屋子。

林守一轻声道:“我如今未必帮得上忙。”

于禄盯着道路上对峙的朱敛和老夫子赵轼,对林守一说:“自己找机会。”

谢谢来到院子,在心中默念法诀,双手掐诀,脚踩罡步,按照崔东山所授秘术,开始驾驭小院灵气,将此地临时打造成一座玲珑袖珍的小天地,而她就有机会尝一尝“一方圣”掌控光长河的滋味了。如果说茅小冬驾驭的光,是一条江河,那么谢谢就只能调动一条溪涧。所幸院子占地不大,不容易出现太大的漏

那个莫名其妙就成了刺客的老夫子,并没有驾驭本命飞剑与朱敛分生死。那把飞剑在空中划出一条条长虹,一次次掠向院子。每次飞剑试图闯院子,都会被小天地的天幕阻拦,炸出一团绚烂光彩,如同一颗颗琉璃崩碎。

于禄已经退回院内,轻声问道:“能支撑多久?”

谢谢额渗出汗水,嗓音微颤,惨笑道:“就算朱敛能够拖住这名剑修,不让他全力驾驭飞剑,我最多仍是只能撑住半炷香……飞剑攻势太迅猛,小院储藏的灵气,消耗太快了!”

剑修,本就是世间最擅长开种种屏障的存在。一剑可万法,可不是天下剑修的自我吹嘘。

谢谢无奈道:“可惜茅山长离开了东华山。”

于禄摇道:“茅山长不离开东华山,对手就会有针对不离开的其他对策,说不定茅山长和陈平安这会儿已经成功诱使了敌主力,比这里还要凶险。”

院外小道之上,朱敛身形快到了只见一阵青烟影像,而那名剑修则尽量避开,将更多心放在御剑开小天地一事上。小院上空,一次次绽放出五彩琉璃色彩。

面对一个占据地利、能够近身搏杀的远游境宗师,那名剑修老夫子应付得颇为吃力。

若是原本实力相当的纯粹武夫与练气士,一旦给前者拉近距离,后者就要叫苦不迭了。可剑修之所以谁都不愿意招惹,就在于远攻近战,瞬间发出来的巨大杀力,都让忌惮不已。

朱敛一鞭腿扫得那名剑修脑袋撞在一棵梧桐树上,大树断折。但朱敛也不好受,给对手本命飞剑一剑穿过腹部。

朱敛不愧是武疯子,抹了一把肚子上流淌的鲜血,伸手一看,放声大笑,抹在脸上,一路而去,继续追杀剑修。

大战正酣,生死一线,朱敛犹有闲逸致提醒小院那边:“小心这老家伙在隐藏修为,我觉得不是一般的元婴境界,万一再来点狗秘术……”

那老夫子赵轼呕出一鲜血,闻言后笑了笑,拈出一枚兵家甲丸,覆甲在身,竟是打算当起缩了,然后转望向那小院,怒喝道:“给我开!”一剑而去。

一直以快示的本命飞剑,剑身流溢飘起一至粹的离火,撞在小天地屏障后,轰然作响,整座小院的光流水,都开始剧烈晃起来。于禄作为金身境武夫,尚且能够站稳身形,坐在绿竹廊道那边的林守一如今尚未跻身中五境,便极为难熬了。

谢谢嘴角渗出血丝,纹丝不动。作为这座小天地阵眼所在,谢谢到底修为太浅,不敢挪动脚步,否则整座小院的天地就会不稳,绽更多。

谢谢双手掐剑诀,眼眶已开始渗出一滴血珠。

老夫子赵轼穿上了兵家甲丸,与朱敛厮杀过程中,笑道:“打定主意要跟我缠斗,任由我那飞剑开屏障,不去救上一救?”

他这把离火飞剑,如果被他修炼到极致,再等到他跻身玉璞境后,焚江煮湖都不难,一座名不副实的小天地,又是个连龙门境都没有的小丫片子在坐镇,算什么?

谢谢已是满脸血污,仍在坚持,只是力有穷尽之时,她出一鲜血后,向后晕厥过去,瘫软在地。

飞剑不但一寸寸刺那座小天地,看样子,被剑身蕴含的那离火燃烧,还能牵扯出一个簸箕大小的窟窿。所以谢谢主持的这座小天地,不管她是清醒还是晕死过去,都已经意义不大。

于禄高高跃起,一拳击中飞剑。拳罡炸碎,那把元婴境地仙的飞剑直接穿透手心,再从手背“土而出”,直接向正屋书房那边掠去。

身处光流水就已经遭罪不已,小天地蓦然撤去,这种让措手不及的天地转换,让林守一意识模糊,摇摇欲坠,他伸手扶住廊柱,仍是沙哑道:“挡住!”

石柔身形出现在书房窗那边,她闭上眼睛,任由那把离火飞剑刺这副仙遗蜕的腹部。

一个响指声轻轻响起,却清晰响彻于小院众耳畔。

东华山山脚,院门那边,姓梁的老夫子出一枚玉牌后,死死盯住那个身边飞旋有一柄金色飞剑的白衣少年,厉色道:“崔东山,我信你一回,暂时将书院到你手上,如果出了任何问题……”

那个站在门的家伙攥紧玉牌,吸一气,笑眯眯道:“知道啦,知道啦,就你姓梁的话最多。”

那把形若金色麦穗、名为金秋的飞剑,正是先前去茅小冬那边提醒东华山有变故的飞剑。

崔东山一步跨过书院大门,闭眼抬,满脸陶醉:“多少年没有以上五境仙的身份,呼吸这浩然正气了?”

随后他睁开眼睛,打了个响指,东华山刹那之间自成天地。“先关门打狗。”

接着他一步跨出,下一步就来到了自己小院中,搓手笑呵呵:“然后是打狗,大师姐说话就是有学问,要打就打最野的狗。”

谢谢已经昏死过去,突然又被丢小天地中的林守一也是。于禄即便是金身境,竟也是无法挪步。

石柔当下的形最滑稽可笑,因为有着一副仙遗蜕,相对而言,魂不太容易受小天地中光长河的冲刷。只是肚子里吃下那柄离火飞剑后,飞剑如雷池牢笼,无苍蝇一般疯狂窜,害得挡在窗外的石柔在空中前扑后仰,颠来倒去。

看到石柔这副德行,崔东山翻了个白眼,觉得太给自己丢现眼,伸出一只手掌,轻轻虚空一拍。石柔整副仙遗蜕被拍绿竹廊道中,地板碎裂无数。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掌,直接将躲在遗蜕中的石柔的魂意识,都给拍晕了过去。

崔东山一脚踩在石柔腹部,被石柔误打误撞,让其“自投罗网”的离火飞剑,顿时消停安静下来。

崔东山蹲下身,正要以秘术将那把品秩不错的飞剑从石柔腹部“捡取”出来,小院外道路那边,那名元婴境剑修划出一道长虹,往东华山西边逃遁远去,竟是见机不妙,确认杀掉任何一都已成奢望,便连本命飞剑都舍得丢弃。

崔东山打了个哈欠,站起身:“亏得茅小冬不在书院里边,不然看到了接下来的画面,他这个书院圣不得羞愧得刨地挖坑,把自个儿埋进去?”

东华山西边的书院小天地边缘地带,出现了一位身高数十丈的金身像,是一位儒家陪祀圣法相。剑修吓得立即往北方飞掠而去。又有一位陪祀圣的金身法相,屹立在天地间。大概是崔东山今天耐心不好,不愿陪着剑修玩什么猫抓耗子,在东方和南方两处,同时立起两尊像。

剑修一咬牙,蓦然向书院小天地的天幕穹顶一冲而去。

东华山之巅,出现的最为高大的一尊像,竟是大骊国师崔瀺的老儒形象。法相伸出金色大手,直接抓住那名元婴境剑修,攥紧后,手心里边轰隆作响,如掌心有雷滚走。

一个白衣少年站在年老绣虎法相肩,丰如玉,他揉着自己眉心那颗红痣,慢慢等待那个元婴境剑修被东华山的充沛灵气一点点消磨道行。当然,如果那个老家伙愿意釜沉舟,一举裂金丹和元婴,崔东山不拦着,反正折损的,也只是东华山的文运和灵气。只不过崔东山还是希望能够从这个元婴境修士手上挤出一点小彩的,比如……那把暂时被隔绝在一副仙遗蜕腹中的本命飞剑。

崔东山转看了眼小院那边。

那只雪白麋鹿,的确是那个酸儒赵轼身边的灵物,只是被高施展了秘术。至于被金身法相抓在手心的那个老夫子,自然不会是赵轼。

赵轼虽是一座世俗书院的山长,自身体魄却没有修行资质,学问又不至于达到天感应的境界,在某天“读书读至与圣一起会心处”,突然就可以自成一座小天,所以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变成一个极其稀少的元婴境剑修。在宝瓶洲,元婴境剑修屈指可数。

这个刺杀不成的可怜地仙,崔东山就算用想、用膝盖猜,都知道不会是宝瓶洲的本土修士,多半是那个大隋新科状元章埭身边的随从死士。

纵横家嫡传子弟,以各种身份秘密行走天下,身边往往有一到两名大修士担任死士。

崔东山盘腿坐下,啧啧道:“算你小子跑得快,一箭双雕,倒是好算计,大骊宋氏和大隋高氏,一起给你算计了,有我当年的风采嘛。咱们真该好好聊聊的,你想啊,差点坏了我的大事,不把你的魂塞进一个娘们的皮囊中去,我不跟你姓?嗯,还必须是个黄花大闺!要你晓得一个大老爷们流血不流泪,其实根本不算什么英雄好汉。”

崔东山看似在絮絮叨叨,实则一半注意力放在法相手心,另一半则在石柔腹中。

对于这类现身的死士,根本不用做什么严刑拷打,身上也绝对不会携带任何泄露蛛丝马迹的物件。崔东山可不就得小心翼翼盯着那把离火飞剑?

他虽然法宝无数,可天底下谁还嫌弃钱多?

那元婴境剑修即便没有本命飞剑可以驾驭,也仍是战力不俗,以阳身外身,打碎了金身法相的拳,再出窍,三者各自挑选一个方向逃窜。其中受伤惨重、跑得看似最慢的真身体魄,突然一个闪电画弧,急急下坠,落在小院,对于刺杀一事,仍是不死心!

依旧坐在那尊法相肩的崔东山叹了气:“跟我比拼谋诡计,你这乖孙儿算是见着了老祖宗,得磕响的。”

远游被一尊对应方向的儒家圣法相,双手合十一拍,拍成了齑,那些激流散的灵气,算是对东华山的一笔补偿。那具阳身外身则被另外一尊圣金身法相打书院湖水中,法相一脚踩踏而下,溅起巨,将那身外身踩得支离碎。已是魂魄不全、又无飞剑可控的那名元婴境老剑修,就要将一颗金丹炸碎,拉上整个院子一起陪葬。只是他突然僵住,那把崔东山当年与下棋赌赢来的仙飞剑金秋,钉了其金丹,一搅而烂。随后老身上“爬满”了一个个黑金色泽的古怪文字,与茅小冬坐镇小天地之时,充满浩然正气的金字,略有不同。

崔东山站在这个“赵轼”身前,在老脸上一抹,摘下一张鲜血淋漓的墨家秘制上乘“面皮”,再以指尖剥离掉原本属于老本来面目的那层皮,抖了几下,抖落鲜血和碎屑,收袖中,抬看着那张可见白骨的恐怖“脸庞”,笑道:“谢了啊,帮我小赚一笔。”

已经无法开言语,不但浑身肌肤碎裂如开片紧密的瓷器,就连眼珠子都是布满了裂纹,碎不堪,他唯有魂处剧烈激,充满了仇恨和不甘。

崔东山瞪大眼睛,向前走出一步,和那大眼瞪小眼:“吗,想用眼杀死我啊?来来来,给你机会!”

片刻后,崔东山在对方额屈指一弹,生机已经彻底断绝的老倒飞出去,在空中就已化作一团血雨。

崔东山站在院中,走向正屋,其间路过倒地晕厥不起的谢谢时,恼火道:“没用的玩意儿。”一脚踹得谢谢撞在墙壁上。

于禄站在原地,有些苦笑。崔东山跟他擦肩而过,没好气道:“我都不稀罕说你。”

临近台阶,崔东山一拍脑袋,想起自家先生马上就要和茅小冬一起赶来,赶紧随手一抓,将谢谢身形搁放在绿竹廊道那边,还跑过去,蹲在她身前,伸手在她脸上抹来抹去,最后就变成了一个坐着微笑的谢谢。

崔东山看了看,比较满意自己的手艺,只是越看越气,一掌拍在谢谢脸上,将其打醒,不等谢谢迷迷糊糊说话,又一掌将其打晕:“还是刚才的笑脸顺眼一些。”

又一阵捣鼓,谢谢继续保持那个微笑坐姿。

崔东山确定昏迷中的石柔腹中那把离火飞剑在悲伤颤鸣,暂时没有挣脱牢笼的可能,这才高举双手,重重拍掌,撤去了东华山的书院小天地。

朱敛返回院中,坐在石凳旁,低看了眼腹部,有些遗憾,那元婴境剑修束手束脚,自己受伤又不够重,估计双方都打得不够尽兴。

崔东山颠跑正屋,去敲书房门,谄媚道:“小宝瓶啊,猜猜我是谁?”

一场别说蔡丰、苗韧等,就连大隋皇帝都被蒙在鼓里的险刺杀,就这样落幕了。

书院上上下下,在茅小冬以心声告诉几个副山长和老夫子后,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残局。

书院门那边,茅小冬和陈平安并肩走在山坡上。

茅小冬微笑道:“总有一天,你也可以护着身边在意之,将他们都护在那个院子里边,外边的风雨飘摇,山河变幻,都伤害不到他们半点。当然了,长大之后,走出了那个院子,除非是有太不讲理,不然晚辈们,该吃的亏,就让他们自己吃去,该哭就哭,该流血就流血,不然岁数再大,其实一辈子也都没真正长大。”

茅小冬感慨道:“为父母者,为师长者,尚无法照顾谁一辈子,学问高如至圣先师,照顾得了浩然天下所有有灵众生吗?顾不过来的。”

陈平安点道:“是这个理。”

茅小冬一想到即将见到那个姓崔的,就气不打一处来。

茅小冬沉默许久,走在小院外那条碎不堪的道路上,突然说了一些让陈平安很意外的言语。

“我觉得天底下最不能出问题的地方,不是在龙椅上,甚至不是在山上,而是在世间大大小小的学塾课堂上。如果这里出了问题,难救。

“那些穷酸秀才,功名无望、每天可能听得见鸣犬吠的教书先生,决定了一国未来。

“崔东山,或者说崔瀺,在大骊王朝台前幕后,做了无数厉害或是龌龊的事,在我看来,只有一件事,就连至圣先师都挑不出毛病。国师崔瀺在大骊王朝奉行‘国之将兴,必尊师重傅’之宗旨,为此推出了许多厚待教书匠的政策,并且亲自盯着地方官吏,将此事纳决定地方官员升迁的考评中去。国师国师,这才有点国师的样子。

“大隋输在绝大多数读书相对务虚,所谓的蛮夷大骊,不但兵强马壮,更胜在连书生都尽力务实。”

最后茅小冬停下脚步,说道:“虽然有小嫌疑,可我还是要说上一说,崔东山如今与你的大道绑在一起,可是世间谁会自己坑害自己?归根结底,他都是要跟崔瀺更为亲近,虽然将来注定不会合二为一,但是你还是要注意,这对老王八蛋和小兔崽子,一肚子坏水,是一天不算计别就浑身不舒服的那种。”

小院门那边,额上还留有印章红印的崔东山,跳脚大骂道:“茅小冬,老子是刨你家祖坟了,还是拐你媳了?你就这么离间我们师生的感?!”

茅小冬一挥袖子,将崔东山藏藏掖掖的那块玉牌,驾驭回自己手中:“物尽其用,你跟我还有陈平安,一起去书斋复盘棋局,事未必就这么结束了。”

崔东山正要对茅小冬大骂,下一刻,三就出现在了那座书斋。

落座,崔东山竟是出地没有纠缠不休,这让茅小冬有些惊讶。

茅小冬将文庙之行与那场刺杀大致说了一遍,陈平安偶尔会查漏补缺。听完之后,崔东山直愣愣看着茅小冬。

茅小冬瞪眼道:“管好你的狗眼。”

崔东山哀叹一声:“家袁高风不都告诉你所有答案了吗?只是你茅小冬眼界太窄,比那魏羡好不到哪里去。袁高风用心良苦,胆子也大,只差没有直截了当告诉你真相了,你这都听不出来?那袁高风是怎么骂你来着,讨价还价,商家伎俩,有辱斯文!”

茅小冬皱眉道:“真有商家参与其中?唯恐天下不?”

崔东山冷笑道:“还不止,有个以章埭身份现身大隋多年的家伙,多半是某个纵横家大佬的嫡传子弟,在参与一场秘密大考。”

茅小冬疑惑道:“是两拨刺客?不是早就约定好的同一伙?能够一步步走得如此隐蔽,并且将时间机会,拿捏得如此之准?不说其他,只说我和陈平安出去当诱饵……”

崔东山讥笑道:“还不许坏里边有聪明了?”

茅小冬心沉重,挥挥手:“到你了。”

崔东山咳嗽几声,润了润嗓子,转问道:“小冬啊,就没有一杯茶水喝喝?”

茅小冬理也不理,闭目沉思起来。

崔东山叹息一声,笑望向陈平安:“劳烦先生,听学生唠叨一些粗鄙之见。”

茅小冬实在是听不下去,怒喝道:“小王八蛋!你要点脸行不行,少在这里恶心!”

陈平安微笑道:“习惯就好。”

崔东山扬扬得意,斜了一眼茅小冬:“看不出来啊,小冬从大骊到了大隋后,很有长进嘛。看来是与我相处久了,耳濡目染,沾了不少灵光,都知道早早着手准备搬山一事了,占尽了天时地利和先机不说,还知道第一个打杀最关键的阵师,不然那场偷袭,给那兵家修士藏着的金丹一炸,你肯定就要死翘翘了吧。你茅小冬死了拉倒,我家先生要是伤了一根汗毛,我可是要往你尸体上吐唾沫的……”

结果崔东山挨了陈平安一脚,陈平安道:“说正事。”

崔东山立即坐着作半揖,毕恭毕敬道:“听先生的。”

茅小冬重新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崔东山稍稍酝酿后,站起身,绕过椅子,习惯踱步,缓缓说道:“这场布局,大致分四层物和境界。”

崔东山伸出一根手指:“第一。

“大隋供奉蔡京的孙子,蔡丰之流,官职不高,多了之后,却能够把持朝野上下的舆论风评,鼓噪不已,寄希望于青史留名,内心仰慕那开国儒将风采。蔡丰在其中算是好的,有个元婴境老祖宗,怀揣着极大野心,奔着有朝一死后美谥‘文正’而去。其余诸多书生意气,多是不谙庶务的蠢蛋。如果真能成就大事,那是走了狗屎运。不成,倒也未必怕死,死则死矣,无事袖手谈心,临危一死报君王嘛。活得潇洒,死得悲壮,一副好像生死二事都很了不起的样子。

“至于会不会留下一个残局,以及烂摊子到底有多糜烂,他们可不会管,因为想不到这些。书上记载将以两脚羊贩卖烹食的惨剧,看过就算,到底距离他们太远。”

“我见过,还不少。”崔东山笑道,“当然,先生在藕花福地应该也见过了。”

崔东山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

“礼部左侍郎郭欣、龙牛将军苗韧之流,为豪阀功勋之后,大隋承平已久,他们久在京城,看似风光,实则空有衔,将京城和朝堂视为牢笼,渴望将先祖勇烈遗风,在沙场上发扬光大。加上外有相当数量的边军实权武将的世将种,与苗韧之流遥相呼应。

“兵部右侍郎陶鹫、职掌京城治安的步军衙门副统领宋善,相对务实,对于行伍之事,比较熟悉。正值壮年的大骊皇帝宋正醇的‘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稍纵即逝,不可错过。在此时撕毁盟约,趁着大隋举国上下憋着一恶气,打算顺应民心,借助战力不俗的大隋边军,豪赌一场。他们不愿坐以待毙,被将来蒸蒸上的大骊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换了国姓,彻底沦为宋氏藩属。这一类,属于权衡利弊之后,得出的结论。比郭欣、苗韧之流要高明一些,但大致仍是在一个层次上。而大隋的底蕴,就在于这样的,在庙堂,在边关,都有不少,这大概勉强能算一国国力之所在了。”

崔东山伸出第三根手指:“第三,接下来才是那位可怜兮兮的大隋皇帝。

“此处境最为尴尬。本来做好了承担骂名的打算,力排众议,签订耻辱盟约,还把寄予厚望的皇子高煊,送往披云山林鹿书院担任质子。结果仍是小觑了庙堂的汹涌形势。蔡丰那帮崽子,瞒着他刺杀山崖书院茅小冬,一旦成功,将茅小冬污蔑为大骊谍子,妖言惑众,告诉大隋朝野,茅小冬处心积虑,试图凭借山崖书院,挖大隋文运的根子,这等包藏祸心的文妖,大隋子民,得而诛之。”

茅小冬没有反驳什么。文妖?他茅小冬都觉得是在夸他了。

浩然天下曾经被骂为最大文妖的物,是谁?他与崔瀺的先生。

崔东山笑道:“当然,蔡丰等的动作,大骊皇帝可能清楚,也可能不清楚,后者可能更大些,毕竟如今他不太得心嘛。不过都不重要,因为蔡丰他们不知道,文妖茅小冬死不死,大骊宋氏根本不在乎,那个大隋皇帝倒是更在乎些,反正不管如何,都不会坏那桩山盟百年誓约。这是蔡丰他们想不通的地方,不过蔡丰之流,肯定是想要先杀了茅小冬,再来收拾小宝瓶、李槐和林守一这些大骊学子。不过那个时候,大隋皇帝不打算撕毁盟约,肯定会阻拦。但是……”

崔东山笑意森森:“宋正醇一死,看来确实让大隋皇帝动了心。身为帝王,真以为他乐意被朝野上下埋怨?愿意寄篱下,以至于国境四周都是大骊铁骑,或是宋氏的藩属兵马,然后他们弋阳高氏就躲起来,苟延残喘?陶鹫、宋善都看得到机会,大隋皇帝又不傻,肯定会看得更远些。

“此坐在那张椅子上,看蔡丰这些捣鼓。怎么说呢,喜忧参半吧,不全是失望和恼火。喜的是,弋阳高氏养士数百年,的的确确有无数,愿意以国士之死,慷慨回报。忧的是,大隋皇帝根本没有把握赌赢,一旦公然撕毁盟约,两国之间,就没了任何回旋余地。一旦落败,大隋版图必然要承受大骊朝野的怒火。”

崔东山那只手始终保持三根手指,笑了笑:“当初我说服宋长镜不打大隋,是花费了不少气力的。为此,宋长镜大怒,与皇帝陛下大吵了一架,说这是养虎为患,将外出征战的大骊将士的命视为儿戏。好玩得很,一个武夫,大声训斥皇帝,说了一通文措辞。

“那会儿,咱们那位皇帝陛下瞒着所有,他阳寿将尽,不是十年,而是三年。应该是担心墨家和阳家两位修士,当时恐怕连老崔瀺都给蒙蔽了。事实证明,皇帝陛下是对的。那个阳家陆氏修士,确实意图不轨,想要一步步将他制成心智蒙蔽的傀儡。如果不是阿良打断了咱们皇帝陛下的长生桥,大骊宋氏恐怕就真要闹出宝瓶洲最大的笑话了。”

崔东山眼眯起,伸出第四根手指:“然后就到了幕后物,又分两拨。

“那拨真正的高,我猜测出自商家与纵横家这两方。他们并无多余动作,不针对茅小冬,更不针对先生你,不针对任何,只是在顺势而为,对大隋皇帝诱之以利罢了。将大骊取而代之,不说大骊铁骑已经碾过的半洲之地,半洲的一半,也足够让大隋高氏先祖们在地底下,笑得棺材都要盖不上盖了吧。

“最有意思的,反而不是这拨山顶高,而是那个打晕陆圣一脉门生赵轼的家伙,以新科状元章埭的身份,隐藏在蔡丰这一拨物当中。之后连夜出城,大隋、大骊双方恨不得挖地三尺,可竟是谁都找不到。就像我先前所说,纵横家嫡传,以这桩谋划,作为学以致用的试练。

“这个章埭巧妙在何处呢?

“反过来说,只要大隋皇帝被第一拨幕后说服,孤注一掷,山崖书院死不死,死的是茅小冬还是小宝瓶他们,都已经不会改变大局。若是还有犹豫,那么给章埭捅了这么大一个补都补不上的娄子后,大隋皇帝就真的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然后章埭拍拍了,整个宝瓶洲的大势却因为他而改变。

“修行之,自己出手滥杀间君主,导致山河改换,那可是大忌讳,要给书院圣们收拾的。但是心,培植傀儡,或圈禁架空皇帝,或是扶龙有术,凭此翻云覆雨等闲间,儒家书院一般只会默默记录在档,至于后果严不严重,呵呵,就看那个练气士爬得多高了,爬得越高摔得越重,爬不高,反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崔东山收起那四根手指,轻轻握拳,笑道:“之所以铺垫了这么多,除了帮小冬解惑之外,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事。”

崔东山坐回椅子,正色道:“元婴境跻身上五境,髓只在‘合道’二字。

“我与先生细说这些,就是希望先生看待这个世界,能更加全面且透彻,晓得如今天地运转的规矩,到底有哪些条条框框。哪些必须不去触碰,哪些可以而后立,立起来,就是‘合道’!被浩然天下的正统认可,哪怕儒家的学宫和书院圣不认,都得乖乖捏着鼻子!因为至圣先师和礼圣,认!”

陈平安陷沉思。

崔东山走到窗那边,眺望山景,突然转笑道:“先生,我也有个问题要问,希望先生为学生解惑。”

陈平安抬起,笑道:“说说看。”

茅小冬看似打盹,实则如临大敌。

崔东山问道:“若是以错误的方法去追求一个正确的结果。对还是不对?”

陈平安笑了笑。他与柳清风聊过此事。

崔东山又问:“那么以错误的方法,达成了一个极其难得的正确结果,错,还是没错?”

书斋内落针可闻。

陈平安在思考这两个问题,下意识想要拿起那只装有小巷米酒的养剑葫,只是很快就松开了手。

崔东山没有催促。茅小冬手指摩挲着那把戒尺。

陈平安说道:“现在还没有答案,我要想一想。”

崔东山点点,灿烂笑道:“这个,不急。学生随便问,先生随便答。”

陈平安起身告辞,崔东山说要陪茅小冬聊会儿接下来的大隋京城形势,就留在了书斋。

陈平安走到门的时候,转身,伸手指了指崔东山额:“还不擦掉?”

崔东山一脸恍然模样,赶紧伸手擦拭那枚印章朱印,赧颜道:“离开书院有段时间了,与小宝瓶关系略微生疏了些。其实以前不这样的,小宝瓶每次见到我都特别和气。”

陈平安关上门,廊道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崔东山蹑手蹑脚来到房门,耳朵贴在房门上,蓦然大笑起来。只见崔东山直起身,横着伸出双臂,开始使劲摇晃,两只大袖如波翻摇,欢天喜地道:“不用挨骂挨揍喽。”

茅小冬看着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疑惑道:“在先生门下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副样子,在大骊的时候,听齐静春说过最早遇到你的光景,听上去你那会儿好像每天挺正儿八经的,喜欢端着架子?”

崔东山一个蹦跳,高高悬在空中,然后身体前倾,摆出一个凫水之姿,以狗刨姿势开始划水,在茅小冬这座肃穆书斋内游来去,嘴上念念叨叨:“我给老秀才坑骗进门的时候,已经二十岁出了,如果没有记错,我光是从宝瓶洲家乡偷跑出去,游历到中土洲老秀才所在的陋巷,就花了三年时间。一路上磕磕绊绊,吃了不少苦,没想到三年之后,没能苦尽甘来,修成正果,反而掉进一个最大的坑,每天忧心忡忡,饱一顿饿一顿,担心哪天两就给饿死了,心态能跟我现在比吗?你能想象我和老秀才两个,那会儿拎着两条小板凳,饥肠辘辘,坐在门晒太阳,掰着手指算着崔家哪天寄来银子的惨淡光景吗?能想象一次渡船出了问题,我们俩挖着蚯蚓去河边钓鱼,老秀才才有了那句让世间地牛之属感恩戴德的名句吗?

“所以说啊,老秀才的学问都是饿出来的,这叫文章憎命达,你看后来老秀才有了名声后,做出多少篇好文章来?好的当然有,可其实无论数量还是立意,大体上都不如成名之前,没办法,后边忙嘛。参加三教辩论,学宫大祭酒盛邀请,书院山长哭着喊着要他去传道讲学,以本命字将一座大岳祇的金身都给压碎了,然后跑去天幕那边,跟道老二撒泼,求着别砍死他,去光长河的水底捞取那些碎的天福地,这些还是大事,小事更是多如牛毛,去旧友的酒铺喝酒唠嗑,跟书信往来,在纸上吵架,哪有工夫写文章呢?”

茅小冬冷哼一声:“少在我这里显摆老皇历,欺师灭祖的玩意儿,也有脸缅怀追思以往的求学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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