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番言语并非没有道理,南宫竞与唐初不像夏步锋那般鲁莽,说道:“殿下,玄甲军自建军始从未出过背叛之事,唯有迟戍也是遭陷害,此事还请殿下慎重!”
万俟朔风将他们的话听在耳中,并无争辩的意思,只在旁冷笑看着,眼底处隐隐泛起一丝不耐与凶狠。
夜天凌没有立刻说话,薄暮下众看不清他的神色,唯见他唇角轻轻下弯,形成一个峻冷的弧度。他似是在考虑史仲侯的话,稍后只听他缓缓说道:“圣武十七年,西域诸国以琉勒为首不服我天朝统治,意欲自立,本王率军平
,那时候你是镇守西宁的统护偏将,本王可有记错?”他说着终于看向史仲侯,史仲侯突然听他提起多年前的旧事,微微怔神,与他目光一触,竟似不敢对视,垂首低声道:“回殿下,是。”
夜天凌点了点,再道:“西域平叛,你领兵
琉勒、高昌、西夜、子合、车师五国联军,横穿沙漠,逐敌千里,而后率一百死士夜袭琉勒王城,取了琉勒王
命不说,亦生擒其大王子回营。西域诸国溃成散沙无力再战,纷纷献表臣服,西陲平定,你居功至伟。”
西域一战,史仲侯得夜天凌赏识从一个边陲偏将连晋数级,之后在玄甲军中屡建奇功,名扬天下。这时想来心底不免百味驳杂,他默然片刻,低说道:“末将不敢居功。”
夜天凌纡徐的语气中似带上了一丝沉重:“你很好,论勇论谋,都是难得之才。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本王将你调玄甲军,算来也有十年了。你跟本王征战十年,想必十分清楚,本王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也绝不会让身边任何一
蒙冤受屈。”
他肃静的目光于身前,似利剑空悬,冷冷迫,史仲侯虽不抬
,却仍感觉那种压迫如同瀚海漩涡的中心,有种无法抗拒的力量,逐渐的要将
拖
死地,拼死挣扎,亦是无力。
他抚在剑柄上的手越攥越紧,抗不住单膝一跪:“殿下……”
夜天凌神冷然:“本王必让你心服
服。长征,带
来!”
卫长征应命,不过片刻,带上两名士兵,一名医正。
那两名士兵来自神御军营,正是当星夜驰援,其后跟随卿尘与史仲侯遭遇突厥伏击的三千士兵中的幸存者。
俩身上都有轻重不同的伤势未愈,夜天凌抬手命他们免行军礼,说道:“你们将昨
对本王说的话,再对史将军说一遍。”
其中一名士兵撑着拐杖往前走了一步,他看了看史仲侯,大声说道:“史将军,那咱们在百丈原,迟将军原本引我们走避山路,万万遇不到突厥军队,但你后来坚持南
分水岭,却与突厥大军迎
遇上,咱们三千弟兄,唯有我们七个
侥幸没有战死,亦连累王妃落到敌军手中,此事不知你作何解释?”
另外一名士兵伤的重些,若不是两名玄甲侍卫搀扶着,几乎不能站立,神却极为愤慨:“史将军,你没想到我还活着,更没想到当时虽混
,我却看到是你下的手吧?”他将身上衣衫一撕,露出胸前层层包扎的伤
:“我身上这一剑拜你所赐,险些便命丧当场!迟将军又与你何仇何怨,你竟对他暗下杀手?你以为别
都认不出你的手法吗?将军的剑法在军中威名赫赫,谁
不知?却不想杀的竟是自己兄弟!”
那医正此时上前,虽不像俩那般激动,却亦愤愤然:“下官奉命查验迟将军的尸首,那致命的一剑是反手剑,剑势刀痕,不仔细看便真如刀伤一般,实际上却是宽刃剑所致。”
玄甲军中史仲侯的反手剑威名非常,回剑穿心,如过长刀,这是众所周知的。除了夜天凌与万俟朔风,南宫竞、唐初等都被他几话震惊,不能置信的看着史仲侯。而史仲侯单膝跪在夜天凌身前,漠然看着前方,嘴唇却一分分变得煞白。
夜天凌垂眸看着他:“这一笔,是神御军三千弟兄的账。冥执!”
得他传唤,冥执会意,自旁出列道:“属下那与十一殿下率五百弟兄潜
突厥军中救
,在找到王妃之前先行遇到史将军,得他相告,说王妃被囚在统达营中。我们
敌营,却遭伏击,而实际上王妃在当时便被带走,史将军根本不可能知道她身在何处!我们后来虽得殿下增援突围,但神机营五百兄弟,甚至十一殿下,却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他恨极盯着史仲侯,若不是因夜天凌在场,怕是早便要拔剑拼命。
夜天凌待他们都说完,淡淡问道:“你还有何话说?”
史仲侯脸色惨白,沉默了短暂的时间,将红缨盔缓缓取下,放至身前,俯首道:“末将,无话可说。”
夜天凌潭般的眸中渐渐涌起噬
的寒意:“十三年来,除了当年可达纳城一战损兵三千,我玄甲军凡战伤亡不过百
,此次折损过半,却是因遭
出卖,而这个
,竟是你史仲侯。即便本王能饶你,你有何颜面面对战死的数千弟兄,又有何颜面面对身后曾同生共死的将士们?”
玄甲军将士们虽不喧哗,却眦目瞪视史仲侯,不少
拳
攥的“格格”作响,更有多少
手已握上腰间刀剑,恨不得立时便上前将史仲侯碎尸万段。
史仲侯面色却还算平静,他微微抬,但仍垂目不敢看夜天凌的眼睛,说道:“我做下此等事
,便早知有一天是这般下场,殿下多年来赏识提拔的恩
,我无以为报了,眼前唯有一死,以谢殿下!”
说话之间,他反手拔剑,便往颈中抹去。
谁知有道剑光比他还快,眼前寒芒起如飞虹贯
,“当”的清鸣声后,史仲侯的剑被击落在地。
飞沙漫漫,夜天凌玄袍飘扬,剑回腰间。
史仲侯脸上颜色落尽,惨然惊道:“殿下……”十年之间,他知夜天凌的手段,待敌
尚且无
,何况是出卖玄甲军之
,若连自尽也不能,便是生不如死了。
夜天凌冷玉般的眸中无无绪,缓声说道:“你没那个胆量自己背叛本王,不说出何
指使,便想轻轻松松一死了之吗?”
史仲侯闻言,嘴唇微微颤抖,心里似是极度挣扎,突然他往前重重的一叩首:“殿下!此的母亲当年对我一家有活命之恩,我母亲的
命现在亦在他手中,我已然不忠不义,岂能再不孝连累老母?还请殿下容我一死!”说罢以
触地,额前顿见鲜血。
唐初与史仲侯平素好,
知他对母亲极为孝顺,但又恨他如此糊涂,“唉”的一声顿足长叹,扭过
去,不忍再看。
夜天凌亦知道史仲侯是个孝子,他反剪双手,静静看了史仲侯片刻,问道:“那么你是宁死也不肯说了?”
史仲侯不说话,只接连叩首,七尺男儿死前无惧,此时却虎目含泪。
夜天凌道:“好,本王只问你一句话,你如实作答。那的母亲,是否曾是毓宁宫的
?”
毓宁宫乃是皇后寝宫,史仲侯浑身一震,抬起来。夜天凌只看他神
便知自己所料不差,淡淡说道:“此事到此,生死两清。你死之后,我会设法保全你母亲
命,你去吧。”
史仲侯不想竟得到他如此承诺,心里悔恨加,已非言语所能形容。他愣看着夜天凌,夜天凌眼中墨色
沉,如虚空浩瀚,夜色无边,寒星静冷。
史仲侯呆了一会儿,神色逐渐趋于坦然,他摇晃着站起身,近旁斟了两盏酒,将一盏恭恭敬敬放在夜天凌身前,端着另外一盏重新跪下,一拜:“史仲侯已无颜再求殿下饮我敬的酒,若来生得幸,愿为牛马,投报大恩!”
他将手中酒一饮而尽,叩。夜天凌不动声色的垂眸,目光略停,对卫长征抬眼示意,卫长征将酒端起奉上,夜天凌仰
一倾,反手将酒盏倒过,酒尽,十年主从之
,亦就此灰飞烟灭。
玄甲军几员大将相互对视一眼,唐初命倒了两盏酒,上前对史仲侯道:“你我从军之来并肩杀敌,历经生死无数,我一直敬你是条好汉。想当年纵马西陲,笑取敌首今犹在目,但这一碗酒下去,你我兄弟之
一刀两断!”
史仲侯惨然一笑,接过酒来与他对举一碰,仰首饮尽。
随后南宫竞端酒说道:“史兄,当年在南疆,我南宫竞这条命是你从死堆里背回来的,大恩无以为报,这碗酒我敬你。今
在这漠北,诸多兄弟也因你丧命,酒过之后,我们恩断义绝。”
史仲侯默然不语,接酒喝尽,南宫竞叹了气,转身离开。
夏步锋粗犷,端着碗酒上前恨恨说道:“史仲侯,你的一身武艺老子佩服的紧,但你做出这等卑鄙事
,老子就看不起你,没你这样的兄弟!”说罢将酒一饮,将碗一掷,“呸!”的吐了
唾沫,扭
便走。
三之后,玄甲军中原有史仲侯旧部一一上前,多数
一言不发,与他饮酒一碗,就此作别。亦有心中愤恨难泄的将士,如夏步锋般出言羞辱,史仲侯木然承受。
不多会儿一坛酒尽,史仲侯独立在空茫的场中,仰首遥望。
苍天漠漠,四野苍苍,最后一丝光线亦没落在西山背后,风过如刀,刮的脸庞生疼,玄甲军猎猎大旗招展眼前,怒龙翻腾,暮色逐渐将视线寸寸覆没。
他伫立了片刻,弯腰将方才被夜天凌激飞的剑拾起,缓缓拜倒在地:“史仲侯就此拜别殿下,请殿下后多加小心!”
言罢,反手一掼,剑心
,透背而出,一道血箭
三尺,染尽身后残雪,他身子一晃,仆倒在地。
夜天凌凝视了史仲侯的尸体许久,静静说道:“以阵亡的名义葬,
去事过,到此为止,若有敢肆意妄论者,军法处置。”
军中领命,数千将士举酒列阵,面对穆岭肃然祭拜。
酒洒长天,夜天凌负手回身,青山遥去,英魂何在,暮霭万里,风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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