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婵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陈
之正襟危坐道：“这的确是个难题，待丑叔好好想想，费神哪。”
润儿笑得不行，好不容易止住笑，道：“还是不要以左右丑叔母称呼为好，反正都是丑叔母，哎呀，想想真神奇，润儿幼时就听说过‘花痴陆葳蕤、咏絮谢道韫’的美名，万万没有想到会与润儿成为一家
，真是不可思议！”忽又想到一事，问道：“丑叔，润儿听黄小统说，在邺城，有个鲜卑公主追着要嫁丑叔是不是？”
陈之笑笑，这个侄
太好奇，问个不休，答道：“那是谣言，没那回事。”
润儿睁大眼睛仔细端详陈之的表
，说道：“丑叔休要瞒润儿，以前陆小娘子与丑叔的事说是谣言，最后是真的；早几个月谢家娘子与丑叔的事也说是谣言，又成了真——”
陈之曲指在润儿光洁的额角轻轻一弹：“难道你希望丑叔被鲜卑扣留不能归江东？”
润儿“格格”笑道：“丑叔可以把那个鲜卑公主悄悄带回来嘛，那多有趣，鲜卑非气坏了不可，小婵姐姐你说是不是？”
小婵笑道：“那你家丑叔就要一路逃到江东了，鲜卑白
会在后面穷追不舍。”
陈之也笑道：“那鲜卑公主才十二岁，脾气又坏，带回来做什么！”
“啊，才十二岁，只长我一岁！”润儿吃了一惊，洁白无瑕的脸蛋抹上一层羞红——
……
腊月十二午后，一行冒着严寒、轧冰辗雪回到钱唐，钱唐县令冯梦熊已知消息，迎出十里外，刚至冯府，尚未坐定，丁异、丁夏商、丁春秋父子三也到了，请陈之一行去丁氏别墅歇息，冯府也住不下这么多，冯梦熊便命摆酒设宴，饱餐后再去丁氏别墅——
徐邈之妻冯凌波出来拜见阿翁和义兄陈之，保母抱着尚未满周岁的徐邈之子徐豁也出来相见，徐博士抱孙大乐，那孩子也不认生，还伸手揪徐博士花白的胡子，揪得徐博士点
不迭，众皆笑。
陈之蒙太后赐婚将双娶陆、谢二之事也已传至钱唐，冯凌波向义兄恭喜道：“义兄婚姻得偕，真是天大的喜事。”
冯梦熊、丁异等初闻陈之双娶的消息，简直不敢置信，单娶陆氏郎已经是难如登天，更不要说同时娶陈郡谢氏的郎，而且南北士族极少联姻，只是这钱唐陈氏源于颖川，可说是北地士族，但居江东已历五世，又要算南，但不管怎么说，同时娶南北两大门阀郎为妻都是不敢想象的事，陈之偏偏就做到了，丁异是无比震惊，同时也
感庆幸，若是当年陈之母亲病逝时他坚决不允许丁幼微回陈家坞奔丧，那现在钱唐丁氏的
子只怕就很不好过了，丁立诚又如何能从遥远的西蜀迁任吴宁大县长吏！
——钱唐陈氏与吴郡陆氏、陈郡谢氏成为姻亲后，家族地位飚升，而丁氏又与陈氏是姻亲，族望自然也就水涨船高，现在丁异之丁蕙与陈咸之子陈谭联姻可就是丁氏在高攀了，短短五载，形势翻覆如此，若丁异当初一时愚昧，走错了一步，那丁氏家族的前途就会完全不一样，陈之年甫弱冠就已是六品州司马，将建北府兵，前程远大，丁氏子弟以后都要仰仗陈之提携——
陈之在丁氏别墅歇了一夜，十三上午与陈谟、陈谭还有宗之一起去拜访了致仕赋闲在家的原散骑常侍全礼，全礼可以说是第一个赏识并提拔陈之的，现在见陈之擢升高位、名动天下，自是觉得颜面有光，留陈之叔侄用了午餐——
午后陈之又拜访了钱唐天师道首杜子恭，因卢竦叛
，朝廷对天师道也相应下了一些禁令，诸如不许传授男合气术、天师道众不许私藏兵器、除三官帝君诞辰庆典不许大规模集合等等，杜子恭为了避祸，近来也居简出，陈之来拜会杜子恭，是代皇帝司马昱来对杜子恭进行安抚，天师道信众遍布江东诸州，虽然卢竦利用天师道众叛，但朝廷还是不能过分打压天师道，只能以安抚为主，杜子恭在江东天师道信众中极有威望，而且品行高洁，未闻任何道德有亏之事，所以陈之出京前向皇帝司马昱建议，利用杜子恭的影响安抚天师道众，莫要使天师道与受灾流民煽动作，皇帝司马昱便赐杜子恭御笔亲抄的《老子五千文》一卷和绢帛若
，杜子恭自是喜悦，拜谢皇恩——
十四一早，陈之早早用了午餐，与嫂子丁幼微、宗之、润儿、陈谟、陈谭、冉盛一行四十余渡钱唐江回陈家坞，一度几近断流的钱唐江水近水流增大，虽尚未恢复往的浩浩汤汤，但总不至于象条小溪模样了，看对岸枫林渡
，昨得知消息的陈家坞族已在等候，自老族长陈咸以下，全族男老幼数十一齐迎出二十里在江畔等候陈之归来，还有数百陈氏佃户，一个个喜气洋洋，比三年半前钱唐陈氏列籍士族还要高兴，与吴郡陆氏、陈谢谢氏联姻，而且之一娶就是两个，这是何等神奇的喜事！
雪昨就已经停了，地上积雪约半尺厚，从枫林渡直至陈家坞的路上，积雪已被车
和脚印践踏成雪泥，牛车驶过，叽嘎作响——
陈之坐上四伯父陈咸的牛车，随着牛车的轻簸，向四伯父禀报出使北国以及崇德太后赐婚的事——
当陈之被鲜卑掳去的消息传回，老族长陈咸是忧心如焚，不顾年老衰迈，想要
京设法营救之侄儿，是谢道韫劝告他暂不要京，说子重定会平安归来，果然，没过一个月，十六侄出使归来的消息传回了，然后是丁幼微的兄长丁立诚来陈家坞拜见，说得十六侄之力从西蜀调至吴宁县为县令，让陈家坞族惊喜的消息不断传来，陈尚升任七品殿中监、陈裕为七品骑军校尉、陈之更是擢升为六品司州司马，而三前冯梦熊派传来消息，说崇德太后赐婚，陈之与吴郡陆氏的郎陆葳蕤、陈郡谢氏的郎谢道韫将喜结良缘，白发苍苍的老族长陈咸简直象做梦一样，走路常自言自语、嘿然独笑，又怕自己是在做梦，今终于盼到陈之归来，听陈之亲说起那些事，这才确信，钱唐陈氏从此兴矣，当年十五岁的陈之在祖堂顶撞其六伯父陈满，所言掷地有声：“我父是八品郡丞、我兄是八品县长，我为什么不能克绍箕裘、做一个有免除赋役特权的品官？”五年多过去了，陈之做到了，他引领陈氏宗族一步步踏上振兴之路——
老族长陈咸笑得合不拢嘴，盘算道：“如此说咱们正月初十就要启程，十六赶到华亭与陆府的汇合，正月底至建康，然后与陆、谢二氏行纳采、问名之礼，纳吉的彩礼也要准备，一式两份，偏颇不得——”
陈之道：“这可要有劳四伯父了。”
老族长陈咸笑道：“这是快活事，再忙再累也是值得。”忽举目叹道：“唉，要是七弟
尚在世，得知今这大喜事，可知有多好！”
陈之喟然长叹，他做得再好、再优秀，可惜母亲都看不到了，这是永不能弥补的缺憾！
陈之回到陈家坞，先去拜见了各房长辈，也不及用餐，即与嫂子丁幼微和宗之、润儿去玉皇山陈氏墓园祭拜陈母李氏，冉盛、荆、黄小统、小婵、还有陈母李氏的陪嫁老婢英姑也跟去了——
积雪皑皑的山陵，银装素裹，满山松柏冰雪压枝低，上山道路已砌成蜿蜒阶梯，不再象以前那样遇雨雪天气就湿滑难行，陈之站在母亲墓前，四年前他为母守墓时手植的数百株松柏现在已蔚然成林，木犹如此，何以堪！
清扫墓门前积雪，左置五盘，右置六耳杯，圆盘肴馔、叠案奠酒，丁幼微、陈之、陈宗之、陈润儿依次祭拜——
陈之眼望母亲长眠之地，想着母亲的慈
，禁不住潸然泪落，只听老婢英姑在一边念念有词道：“娘子，阿英又来看你了，阿英今好快活啊，六丑郎君回来了，六丑郎君就要成亲了，要娶两个妻子，一个是吴郡陆氏的郎，那年曾来看望过娘子的，娘子很喜欢她是不是？娘子过世后，陆小娘子还派了婢代她为娘子送葬，陆小娘子早已是陈家坞的了；另一个谢氏郎，娘子也是见过的，就是那个祝郎君，原来她不是祝郎君，她就是谢氏郎，是为了六丑郎君而扮作男子模样呢，都是好孩子是不是？等明年六丑郎君正式成婚了，让六丑郎君带着陆氏、谢氏两位小娘子一齐来看望娘子你……”
老婢英姑絮絮叨叨地说着，就仿佛陈母李氏还坐在倚床上与她闲话，陈之、丁幼微等早已是泪流满面——
……
从这起，陈家坞上上下下一片忙碌，一是准备过年，二是为明年陈氏宗族长辈建康之事做准备，陈咸、陈满、丁幼微都要赴建康，若说陈满以前还对陈之还有些芥蒂，现在是完全抛开了，家族的荣誉就是一切，十六侄为陈氏宗族增光添彩，陈满还能有什么不满，而且这几年陈氏家业的急剧扩大是陈满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陈氏的一年两季水稻已大获成功，亩产几增一倍，陈氏庄园的土地扩大到三百多顷，比去年年底的两百顷又增加了一半有余；陈氏的锻冶铺一扩再扩，现在已拥有铁匠近百名，附近数县的铁匠全来陈家坞了，今年共打造数万件农具，全部由顾氏代为销售，盈利甚是可观；陈氏的茶园现已扩展到四千亩，年产葛仙茶五十余万斤，竟然还供不应求，因为东山谢安石喜饮葛仙茶，遂风靡江左；陈氏庄园的六畜养殖、明圣湖的渔业都是逐年增长，势喜；陈氏的造纸、纺织都不惜重金聘请技艺专长的能工巧匠，若有创新，则予以重赏，而陈氏私兵也已由原来的八十增至一百六十，其中八十不事农耕，专司巡防，另八十则农闲时练兵，平时躬耕，若有紧急事可立即形成战力，这些都是荆负责训练，家大业大，若无强横的武装，难保流民山贼不来劫掠，现在的陈氏私兵在钱唐附近数县都是首屈一指的，这都是陈之当初定下的家族发展计划——
但这一切，若没有朝廷为官的族做坚强后盾，家族的田产钱帛累积得再多也保不住，正如去年褚氏勾结贺氏欲陷害陈氏，若无陈之，那么家族产业分崩离析也是转眼间的事，陈满现在是知这一点了，所以为筹备陈之与陆、谢二的定亲礼是竭尽全力、不惜巨资，因为陈之的婚事可不仅仅是西楼陈氏的事，而是整个钱唐陈氏宗族的等大事，与陆、谢两大门阀联姻对陈氏的族望提升简直是一千里——
正月初三，陈之还骑马赴山
拜会了孔氏、魏氏、谢氏家主，又与会稽内史戴述长谈，因为时间紧，余姚是去不了了，陈之又特意写了书帖派送给虞预，这都是为了巩固与会稽士族的
——
正月初八，陈之风尘仆仆返回钱唐。
初九午后，陈家坞的车队浩浩
过钱唐江，以陈咸、陈满两位长辈为首，其余丁幼微、陈尚妻子、陈之叔侄和婢仆诸，以及冉盛的二十名军士、荆率领的二十名陈氏私兵，连同车夫近百，傍晚赶至丁氏别墅歇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