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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第十四卷 惟玉销明 108公调鼎鼐风箫棹月(1 / 2)www.ltxsdz.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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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零八折·公调鼎鼐·风箫棹月

2021年5月16

陡地被评书里掌天命、知未来的绝世高身份,应风色不及悚然,已开始犹豫:是该否认到底好呢,还是爽快认了,搏个好印象?藏林毫无疑问是聪明,聪明不喜欢被当成笨蛋。

相较于此,就连“理应死于虞龙雪之手的猿臂飞燕门叛徒严畏,不但还活着,且被袁氏夫藏匿起来,以青衣仆从的身份保护阿妍”这般猛料,似乎都失去原有的震撼力。

他不知是哪里了馅儿,但就算藏林先生见过韩雪色而韩雪色并不知晓,应风色也不意外,况且还有阿妍。听阿雪的身份被喊,她虽未出声,一霎间露出的讶色也难自圆其说,只简豫一愣,歪着致的小脸道:

“阿净不就是阿净么?还能是哪个?”

阿妍心底颇有些哭笑不得:“你说他是还真是了啊。”

藏林先生见毛族少年不语,似也不在意,怡然吟哦。

“屏迹还应识是非,却忧蓝玉又光辉——”

“……行了,行了。”应风色赶紧摇手,起身抱拳,长揖到地:

“正是区区,先生饶命。”

“这么脆?”初老的医者以大拇指轻刮下颔戟髭,沙沙作响间,神饶富兴致。“不多挣扎一会儿,年轻朝气不够啊。”

“我是听《说巡北》长大的,从前最喜欢先生‘告太平’的段子。”应风色苦笑:“实不想死于签诗谶语,还请先生高抬贵手……不,是贵,莫与小子一般见识。”

藏林先生哈哈大笑。阿妍与简豫莫名其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听不懂两一来一往,净说什么高来高去的江湖黑话。

“莫道阳庭已无仙,虎作龙吟腾上天!有趣,真有趣!”半晌收了笑声,面上笑意不减,转对二姝道:“阿豫,带阿妍到后拣药,就按鲤沉龙渊的方子,让阿妍记住药材之名、放置的地方等,明儿教她自个儿拣。”

就算是简豫,也罕见他如此意兴遄飞,诧得挑眉,仍领阿妍穿过厨下,朝后院一座比狗屋稍大、看似蜂房或腊间的四方木构行去,看来便是存放药材处。适才应风色急急奔出,竟未留意到有这么个奇特的小库房。

他不是没考虑过藏林先生此举,是把阿妍押作质的可能——瞎子都看得出简豫起码在气势上,毫不逊于化名“任伯”的北域高手严畏,即使有他潜伏在附近暗中保护,也不能忽视黑襦少就近出手的杀伤力。

反正己方尽处劣势,况也不能再坏了,应风色赌的是某个合理的假设。

以谶语降伏敌手,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要嘛藏林先生的武功已臻化境,出手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要嘛就是身边有高保护……譬如简豫的父亲或师父,少继承高的衣钵,才有这般凛冽纯的杀气。

若后者为真,一旦屋内有事,领着阿妍去后进的简豫,还须提防暗处的严畏出手,只凭身无武功的藏林先生,是留不住应风色的;向郎中示弱换取两独处,正是为了支开保护他的黑襦少,致令“谶语”无效。

“……你的大胆近乎鲁莽,孤注一掷,这是赌徒的格了。”藏林先生含笑抬眸,淡然道:“难道你没想过,万一我的身安全,不是建立在‘由旁保护’这点上,你耍弄的这些个心机,或将触怒一个原本对你尚称友善的陌生么?”

应风色也笑了。“我料此等‘心机’,须瞒不过先生。大匠面前弄斧,是想让先生知晓,小子就这点微末道行,玩不出花儿来,非先生之敌;此诚偶遇,别无企图。至于先生在此专候袁大学士伉俪一事,小子决计不会多,先生放心。”

藏林先生回望着他。视界里倏忽一白,应风色颅底生疼,像被两枚利箭穿透眼窝,回神惊出一背汗浃;对面的初老医者叠掌含笑,正等他解释清楚,莫说视线杀,就连凌厉些的眼神也无,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从容自若。

(难道……是我的错觉?)

应风色定了定神,才道:“我在镇上住了几个月,不算熟稔,就是个外地,但连我这样的外地都知道,镇上只有位大夫。她碑不算好,就算治好了病,病和家属也避之唯恐不及,而上门求医的就没断过。

“这代表附近没有好大夫。即使谣传大夫是鬼狐仙所化,一天到晚吓哭小孩,还有夺取男子阳寿这种充满恶意的污蔑,生了病还是只能硬着皮找她。既如此,袁氏夫如何能得到消息,说东溪镇上有神医?只能认为,是有刻意引导所致。”一指后院的方向:

“我对医药涉猎有限,不曾听说有‘鲤沉’这味药材。东溪镇怎么看都不像有药圃,遑论高山林出产的野生药;依‘新采’二字推断,我以为鲤沉应是‘鲤沉藻’,乃是水。这么一来,在河川汇流的东溪镇或江沄村一带能采集,也就合合理。

“我瞧院里那座木构,像熏制或风蔬果之用,处理水藻以药,或也是一门用途。先生若非早知袁氏夫必至,岂能事先炮制?”

“以毛族来说,”藏林先生拊掌大笑。“你倒是挺懂水边事的。”

“我六岁就离家了。”应风色淡道:“除了这副改不了的皮囊,我同先生所知的毛族并无太多相似处。”

“动机呢?”初老医者含笑挑眉,像是面对得意门生,抛出了一道足够困难、但其实衷心希望他能应答如流的题目。“袁健南重病在身,只要我登门拜访,任何时候都是他夫俩的座上宾,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

“……因为同样的错误,先生不想再犯第二次。”

虽只一瞬,但应风色清楚看见笑容凝结在藏林先生那波澜不惊的瘦脸上,及时抑住“骨碌!”猛咽唾沫的冲动,调匀呼吸,尽量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紧张;按照脚本,把话绕开了说。

“诚如小子先前所言,我打小就喜欢《说巡北》,我风云峡的韦太师叔听评书,每回听总不忘带上我。这套评书的主角,自然是英明神武的顺庆爷,但只有主角英明神武、其他全是笨蛋的段子不好听,没喜欢,只怕流传不广,如何替圣天子涂脂抹?只有形形色色的配角够出彩,才能留得住客

“而《说巡北》的配角可说是脍炙,顺庆爷身边的文胆袁健南,武功高强的侍卫苗子轩,还有貌美如花又能打的‘泼天风’虞龙雪……说是这些出彩的配角帮忙撑起了整套《说巡北》,绝非溢美而已。直到长大成,我才发现一个问题:顺庆爷最终是登基做天子了,这些又到哪儿去了呢?

“虞龙雪嫁给袁健南,这算是结局不错的了;袁健南以大学士致仕,理由是生了重病,但我听说平望那厢陶相的身子也没多好,说到底,是政争失败,被斗出京城了罢?

“至于那苗骞苗子轩,有一说受封御前带刀侍卫,也有说成了带兵将军的,但后来怎么了却是不曾听闻,忽然便消失踪影也似。我韦太师叔说那厮下场不好,穷困潦倒,死于平望某个不知名的腌臜暗巷,连尸首都不晓得有收埋否。

“先生瞧,这些被编进了评书里、确有其的配角们,最后都没有好收场。”

藏林先生罕见地一怔,旋即失笑。

“你该不是要说,因为他们抢了顺庆爷的风采,这才招了帝王之忌,轻则逐出京城,重则身死收场?”

“先生恰恰说反了。正是因为这些既不能用、也不许旁用,唯恐有装傻或是真不明白,才把他们编进《说巡北》里,这样一来,就是是白痴也知道名列其中之沾不得。”应风色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说巡北》乍看是定王征讨北关诸藩,使其顺服的故事,然而除了旃州之役外,所谓‘北伐’更多的是文斗,是台面下的谈判易、合纵连横,顺庆爷和北关诸藩未必是敌,朝廷和定王的天策府也未必是一边。袁健南、虞龙雪也好,苗子轩也罢,都在这场台面下的战争里出了力,不只降伏藩镇,更有可能是夺权。”

、甚至可能直接参与了对藩镇的拉拢密议,让它们与定王表面相争,实则扈从响应的袁健南,以及担任中间角色的虞龙雪,在事成之后都被排除到了权力核心之外。尽管圣天子对袁氏夫仍恩宠有加,但他们已不适合出现在天子身边,以免引非议。

而不懂得明哲保身、夹起尾的苗子轩,则落了个潦倒而死的收场——也可能是他替圣天子做的事更肮脏龌龊,兔死狗烹,本来就不会有好下场。

自从发现藏林先生不是虚构物之后,应风色很快就意识到了这点。

《说巡北》是基于现实的歪曲和变造,譬如:北伐确实是有的,但目标并非是诸藩,而是定王以此为借拥兵逗留北关,等待朝廷发生巨变;虞龙雪这确实是有的,但并不是对抗藩镇的仗义侠,而是占据朔州的虞戡之,她和严畏的决战或许不是清理门户,而是朔州虞氏与定王军联合起来,对旃州“白狼王”浑邪乞恶发动战争的结果和余波。

以苍天敕命之姿现身、暗助顺庆爷的藏林,又是何种真相的变造和歪曲?

“造王者。”毛族少年清澈的眼神仿佛穿透时间涡流,回到云垂风咆的旷野丘顶,凝视着向天伸臂、衣袂猎扬的高隐士。

“这就是先生在评书中真正扮演的角色,而且成功了。依先生的妙策,本与皇位无缘的顺庆爷,终于等到了他的风云之变,自北关率军凯旋,黄袍加身;论功行赏,先生自是第一功臣。但顺庆爷不知是恐惧先生之能,抑或太想留下圣君的万世名声,欲抹去这些见不得光的过往,非但不敢重用先生,反而想出《说巡北》的法子,以评书将这些个不能再用的,锢而废之。

“自此之后,若有谁打着‘藏林先生’的旗号活动,只会被认为是招摇撞骗的郎中。袁大以为先生急流勇退,刻意藏,殊不知是圣天子赶尽杀绝,以假托神仙之说,毁去先生令名,使造王圣手难以致用。”

啪、啪、啪,清脆的击掌声回于斗室间。

彩。”藏林先生露齿一笑,垂眸摇。“陶元峥把你弄到奇宫,不知是幸或不幸。小小年纪早慧如斯,若留于峻阳府内,有机会平安长成的话,韩嵩就要伤脑筋了。”

“先生言重。”

“且慢得意。”藏林悠然道:

“就算你所言为真,袁健南失势多年,寻他何用?圣上对袁氏恩眷有加,在于他识时务、知进退,无欲无争;袁健南一旦改变态度,陛下便再也容他不得。就算治好他的病,袁氏夫也不会是青云进路,我图什么?”

“阿妍。”

应风色耸

耸肩,故作轻巧。

“我俩今出现在此,虽是巧合,毕竟与先生盘算相去不远,便无错认玉鉴飞事,近内袁氏夫也会打听到先生隐居于此,带阿妍登门拜访。

“顺庆爷不用先生,在于知先生之能,这份肯定伴随着恐惧,烙于心中,无从改变。先生要的是张白纸,从未来的太子妃身上着手,确是妙着;让阿妍信赖的姨父姨母领着她寻到先生,比先生不请自来更好——小子是这样想的。”

藏林先生单手抱胸,右手大拇指“啪嚓啪嚓”地刮着颔底硬髭,似笑非笑,半晌才摇了摇。“挑小孩下手……你把我想得是够卑鄙了,但这确是着好棋。有趣,有趣!”眼中迸出锐芒,很难说是饶富兴致或气势凌;仅仅是这般对视,应风色已浑身发毛,不是杀气具现的凛冽,而是被看透了似的、浑无依侍的无助和徬徨。

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强烈体会到“绝望”二字的真义,远甚于右臂被断、匕首捅腹的那个血色之夜。

连对死亡的恐惧,都比不上眼前之的含笑凝视,以及啪嚓啪嚓的刮髭响。

(难道……是我看走了眼,此竟是藏不露的高手么?)

“帝阙笙歌自便休,何辜遍野泣声愁?闻君造得真皇,棹月风箫听夜流!”

藏林先生击节唱罢,斜乜少年道:“便是造王之,此际天命也不在我了,你是没见过前朝覆灭之际,那千里哀鸿的模样,谁都不想再来一回。真要说,此际庙堂虽定于一尊,然而武林仍未有帝皇,我若是造王者,为何不在江湖上造帝王?眼前就有现成的。”

——来了!

虽然事如预想般发展,令应风色颇不是滋味,但总比失控、甚至危急生命来得好,忙不迭地装出手足无措的模样。

“先生这……这是什么意思?小子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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